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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渊(103)

罗军临时抽了一天来观赛,拿的也是穆于给的票。

座位号是连在一起的,他们这一排拿的应该都是穆于给的票。

罗军按着座位号寻到自己位置,那排坐了好几个只有十多岁的孩子,另有一个成年女性看管着他们,瞧着像是中小学生来参加课外活动。

因为人员组成过于特殊,令坐在其中的年轻男人异常显眼。

罗军忍不住将这男人看了又看,心想穆于竟认识这样的朋友,不管是长相或是身材都相当优越。

男人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扭过头来,就在罗军以为对方不会同他搭话时,对方主动道:“你也是穆于的朋友?”

罗军摸了摸下巴:“朋友算不上,我是他师兄。”

男人尊敬地同他握了个手,他说他是穆于的朋友,名叫周颂臣。

比赛还未开始,两个人闲聊了起来。

不知为何话题就转到李蛰身上,周颂臣说穆于跟李蛰好像吵了架,不知和好了没有。

关于李蛰的事情,罗军也是知道的,他叹了口气:“李蛰这小子,当初穆于进星路棋途好像就是他给推荐的,两个人可能因为这事在闹别扭呢。”

周颂臣只听了几句,就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从鼻腔深处发出冰冷的哼笑。

罗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诧异地望向周颂臣,这样不友善的声调,不该是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男子会发出来的。

周颂臣有心要社交时,总会维持一种讨喜的假面,但想到李蛰做的好事,险些没端住形象。

好在比赛开始,屏幕上显出穆于的身影,他们默契地停止闲聊。

场馆里冷气开得足,穆于穿了件白色的外套,毛毛的领口贴着他的脸颊,将他柔软的轮廓掩去些许,显得面部更小巧了些。

哪怕在严苛的摄像头下,也不见穆于面部变形,倒是极为上镜,赏心悦目。

罗军余光里瞧见周颂臣身体稍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屏幕,仿佛一眼没能看见,穆于就会从那屏幕上溜走一般。

然而下一秒镜头切换,给到了对手身上,周颂臣便靠回椅子上,肢体语言表现得相当直白。

罗军有些不明所以,这人怎么看着不像穆于的朋友,反倒像某种狂热粉。

周颂臣不知身旁的罗军已经给他冠上了狂热粉的头衔,他目光紧锁屏幕。

他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见穆于了,官司一结束,穆于就同他说两清,险些将他气笑。

两清?他们之间两清得了?

就算他不想两清,可穆于不回消息,不发朋友圈,不去学校,周颂臣没有任何办法。

比赛中的穆于看起来与往日不同,每一步棋都显得深思熟虑,专注冷静。

周颂臣下了一段时间围棋,他能看出穆于展现了惊人的策略和技巧,成功地预判了对手的走法,还巧妙地利用了对方的弱点。

罗军观赛时不是一个安静的人,他不时对穆于的下棋步骤作出点评,最后惊讶感慨道:“以小师弟进步的速度,说不准明年就能参加围甲。”

周颂臣眉眼微动:“那些比赛都能现场观赛吗?”

罗军回答道:“不是每场比赛都能观赛的,不过到时候电视上应该会有转播,可以在上面看一看。”

“你要是想多看几场,问穆于要票不就行了?”罗军随口道。

周颂臣却安静了下来,久久未答。

曾经穆于将比赛票亲自送到他家中,甚至帮他规划好最便捷的乘坐公共交通的路线,屡次在微信上提醒他观赛时间。

最后周颂臣为了柯罗实习面试,没有去看那场比赛。

对那时的周颂臣来说,一场结局是输掉的比赛远不如实习机会重要。

不过是场大学生的业余比赛,没有任何观赏性与价值,他为什么要去看。

而如今,手中的观赛票是他花了大价钱才从一个棋社的学员家长手中购入。

旧日弃之敝履的机会,现下便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

只是这一次能用金钱解决,那下一次呢?

穆于要同他两清,不可能再将门票赠予他。

不过那又如何,想要的东西就要主动去拿。

去争去抢去夺,机会是要自己攥在手里。

穆于不肯给的东西,他可以自己得到,不管用什么方式。

得用什么方法,穆于才会重新看着他,只看着他?

比赛时的穆于熠熠生辉,就好似迟来地把窗户上弥漫的雾气抹开一角,终于瞧见错过已久的月色的光华。

周颂臣却一点都不高兴这样的景致与他人共赏。

比赛的时间是那样长,又那样地短。长是物理层面,短则是心理上的。就像短暂地捕捉到了流星的影子,在漆黑的天空滑过一缕难以消散的印记,还未欣赏够就已经结束。

穆于以四胜一败的成绩,拿下了春城锦标赛的季军。

罗军高兴地站起身,对周颂臣说:“走吧,该去领奖台那边了。”

来看这场比赛的人不少,周颂臣在喧嚣的人群中被推挤着。

过多的肢体接触让他有点心烦,嘈杂的声音,糟乱的空气,都让他倍感不适。

随着人流他被挤入了颁奖仪式的会堂,和罗军分散开了。

红色的布帘垂挂在舞台两侧,这本该是表演的舞台,被临时用来举行颁奖仪式。

周颂臣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观众台的最右侧。那里很昏暗,与舞台的明亮截然不同。

穆于是季军,他安静地站在舞台的左侧等待领奖。

轮到他领奖时,他谦卑地走到颁奖人身侧,颁奖人是个子娇小的女性,他便配合地弯下腰,让对方方便将奖牌挂在他脖子上。

有人上来给他送了束鲜花,穆于有些赧然地抿唇,他小心地闻了闻手里的鲜花,舞台红色绒布反映着光,落在他脸上成了轻微的红。

穆于露出开心的微笑,握着脖子上的奖牌,像是想将这花和这荣耀永久珍藏。

周颂臣眸色沉沉,瞧着穆于的笑脸,他自暗处走出,台下到台上的距离那样短,却好似走不到尽头。

曾经那些驱赶不走,缠绵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现在竟成了难以得到的奢侈。

离开他的时间,穆于就好像如获新生,而他只能成为穆于过去时光中一道不愿触及的暗涸旧影。

周颂臣又走了一步,台下有不少人,许是棋手家属,或是比赛请来的摄影师,人群拥挤,站得满满当当,不再有周颂臣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来晚了,所以无法再往前去。

周颂臣再次往前挤了一步,身前拿着摄像机的男人烦躁地说了句:“挤什么挤,没见过颁奖礼啊?!”

他声音很大,穆于被引得望了过来,隔着人群他们目光碰到了一块。

穆于好像没有瞧见周颂臣,因为他的视线没有作出任何停留。

可是他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手里的花被他抱得更高了些,恰好地挡住了一半脸颊。

光影过渡变幻,周颂臣立在灰色的中间值里,只觉得他仍未从黑暗中彻底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