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实际到底经历了怎样命悬一线的风险,江序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他只想知道陆濯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缺钱吗?
那他可以给自己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受伤了也可以告诉自己。
这样自己起码不会再不懂事地去要求什么彩色蒸饺小兔子,更不会不懂事地落水,还要让他来照顾自己。
可是陆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是还是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吗?
江序紧紧抱着画夹,手指用力地掐进自己的掌心,努力地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别人看出异样。
可是他到底还是太单纯了些,那些情绪根本瞒不过对方的眼。
绿毛当即乐了:“还真不知道?那看来你拿人家当兄弟,人家没拿你当自己人啊。而且我看你穿得挺好的,应该也是个富家大少爷,就这手表一卖也够陆濯吃喝好几年了吧,他怎么就不好好供着你这尊金菩萨,要去跟我们玩儿命呢?果然贱人贱命,不懂得享福啊。”
“放你妈的屁!”江序红着眼睛骂出了他这辈子骂过的最脏的脏话,“你才贱人贱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有自尊靠乞讨过活吗?你不要脸陆濯还要呢!所以少屁话,要买东西就买,不买东西就滚,滚之前记得把招财猫的钱给老子留下!”
他吼得气势汹汹,毫不犹豫,好像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优先维护陆濯,维护陆濯的这家小小杂货店。
他脾气抓着画板的手背已经冒起了突兀的青筋。
像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大少爷竟然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脾气和决心。
两个流氓先是一怔,紧接着就被气笑了:“行,老子贱人贱命,这招财猫老子也可以赔,但我们顾大少被抹掉的面子,你问问陆濯打算拿什么赔!”
江序毫不畏惧:“你们那个什么狗屁顾大少被抹掉了什么面子?!而且知不知道现在是社会主义法治社会了,还一口一个顾大少,你们是哪门子的封建余孽!”
两个流氓没文化,根本吵不过他,直接说:“就因为陆濯那小子没个眼力见,非要当出头鸟,害得我们顾大少的新车在自己的场地没拿第一,这笔账迟早要算!”
“算个屁!你们顾大少的车没拿第一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自己没用?!”
“艹,你踏马说谁没用!”
“谁飙车又飙不赢陆濯又输不起,我就说谁没用!”
“你他妈的老子还就输不起了!”绿毛恼羞成怒,对着柜台又是狠狠一踹。
早就已经年迈的柜台本来就说不上结实,哪里再经得起他这么一踹。
而这家杂货店已经是陆濯最后可以安身立命的东西了,谁都能出事,就它不能出事。
于是那一刻的江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都没想地就抄起画板朝绿毛的脑袋砸了过去:“你他妈再踹一脚试试!”
他像一只急红了眼的幼豹,哪怕自身能力有限,可是也有誓死守护自己的食物。
两个流氓则彻底恼羞成怒,绿毛直接抄出一把匕首就朝江序刺了过去。
江序本能地闭上眼举着画板就试图一挡。
然后却并没有传来利刃切割上木板的声音。
江序睁眼一看,陆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跟前,左手则用力地攥住了那把匕首,殷红的鲜血从掌心渗出,他的神情语气却平静冷淡至极:“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这是陆濯第二次替他挨打,上次只是一个书包,这次却是明晃晃的一把刀。
而对方显然也被陆濯的气场震住,一时竟然愣在原地,没敢再动弹,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就变得更加羞恼:“老子动动就动动!”
说着,就一把收回匕首打算再刺下去。
那一刻,江序也不知道陆濯打不打得过,也不想管陆濯打不打得过,只是来不及多想地就大声喊道:“有本事你就动刀子!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动江自林的儿子!”
江自林的儿子?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绿毛的动作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江序则一把把陆濯护到自己的身后,气势汹汹地吼道:“你们不就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吗!行,那你们就回去问问你们那个顾大少,江自林的儿子他敢动吗!”
江序吼得过于愤怒和真实。
两个人同时怔住。
绿毛朝旁边那人将信将疑地打了个眼色,那人立马意会,跑到旁边打了个电话,然后很快就骂着脏话跑了回来,对着绿毛耳语了几句。
绿毛脸色也随之一变。
“草你妈的,算你这次走了狗屎运。”绿毛把手一垂,骂骂咧咧地就转身向摩托车走去。
江序却厉声叫住了他:“站住,回来,道歉,立刻,马上,赔钱!”
“艹!你他妈……”
绿毛回过身,刚准备开骂。
身旁的同伴立马拉了他一把,着急道:“律哥,忍忍,这人咱们惹不起,顾大少也不可能替咱们兜底!”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因此即使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但依然只能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行,这次算老子错了。”
然后扫开柜台上的付款码,转了五百,就准备走人。
江序却再次叫他:“站住!”
绿毛彻底没了耐性:“你他妈还要干嘛!”
他吼得凶神恶煞,江序却迎着他的视线,毫无畏惧:“我不干嘛!我只是要告诉你们,你们别以为陆濯无依无靠就好欺负,他是我同桌,就是老子的人,你们以后谁都不准碰,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他的眼角和鼻尖都已经彻底通红,那双漂亮的不谙世事的眼睛却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坚定。
如果换做其他人,绿毛他们也就嗤笑而过。
偏偏说这话的是江自林的儿子,只要他愿意,别说他们,就是顾家也得给几分薄面。
他们的确惹不起。
因此绿毛只能恨恨地扔下一句:“草你妈的,知道的是你同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马子呢,什么玩意儿,我们走!”
然后就骑上摩托,扬长轰鸣而去。
一直紧紧绷着神经的江序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而被他强行压下的所有生气委屈担心的情绪都在回头看见陆濯掌心的那一刻全部涌了上来。
他捧起陆濯的左手,酸软着鼻尖,用一种根本不凶的语气凶道:“你是是傻子吗!还是以为自己多厉害,可以空手接白刃,你要想死想残就直说,别让别人天天为你提心吊胆!”
他觉得自己用出了自己生平最凶的语气。
然而陆濯却只是用右手轻轻地理好了他的额发,温柔地笑着低声道:“江序,你终于不躲我了。”
那一瞬间,江序原本还可以控制的眼角彻底染上湿意,他没好气道:“谁想躲你了!我就是,我就是……”
他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想骗陆濯,更有很多话想问却又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