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次看到那辆摩托,他总会想起那个戴着头盔,坐在他后面,紧紧抱着他的腰的少年,会想念他的呼吸,他的体温,还有他经常不老实的扭来扭去。
会想念他们每次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约会,一起驰骋过的每一条街。
他便再也不敢碰。
再到后来,他一步一步走得更高走得更远,离江序越来越近,再到把江序找了回来,他突然就觉得原来失而复得是这么的让人感激,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以至于他开始有些贪生怕死。
那辆摩托,他便更不敢碰了。
“江序。”
陆濯揉着他的头发,叫了他一声。
江序还沉浸在刚才突然起来的煽情里,懵懵地“啊?”了一声。
陆濯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没有十几岁时候那么酷了,连带你去飙车都不敢。”
江序“哼”了一声:“你没有十几岁的时候酷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又不是才知道,但反正你也比十几岁的时候狗了,两两相抵,算扯平了,我勉强还是那么喜欢你。”
江序全身上下哪儿都软,就嘴硬。
但是越是嘴硬的人说出这种话,越是让人欢喜。
陆濯看着他问:“那你知道我六年前的敢不敢,写的是什么吗?”
江序当然不知道,但却很好奇:“是什么?”
陆濯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江序:“?那什么时候可以?”
陆濯想了想:“可能一百年以后?”
江序:“??”
陆濯:“或者你现在贿赂贿赂我也行。”
江序:“???陆濯!你个臭不要脸的!能不能正经一点!”
陆濯却想他已经正经二十几年了,余生还那么长,逗逗小狗,不那么正经地再活七八十年也很好。
但那天江序到底没能成功贿赂陆濯,因为约定返校的时间已经临近。
江序只能气呼呼地先回到了实外。
他本就长得显小,又没有经历过高考、保研、应聘和当社畜的折磨。
当他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背着双肩包,气鼓鼓地和穿着大衣的陆濯并肩站在实外门口的时候,大门保安都忍不住劝道:“小同学,这马上都要过年了,别和你哥哥闹脾气!要听话!”
江序一下更气了:“大爷!他不是我哥!我都从实外毕业五年啦!”
“你都毕业五年啦?!”大爷一个震惊,又算了算,“那就应该是18届的?18届的……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当时理科实验班那个小马尔济斯?”
“???”
为什么连保安大爷都知道这个外号?!
江序满脸震惊。
但他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因为下一秒,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懒洋洋又欠兮兮的一声:“小马尔济斯,回南雾了,怎么也不知道先来看看你的恩师?”
江序回头。
沈易正穿着一身灰色大衣,倚着辆越野,站在他身后。
不是说沈易后来辞职离开学校了吗?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沈易说道:“今天高三补课最后一天,来接我媳妇儿下班。”
原来已经又一届高三了啊。
沈易又问:“你们之前的教室现在是高一在用,应该都放假了,要不我先带你们进去看看?”
本来说好的是徐一涛先去办进校卡,然后再带着他们一起进去,重返母校。
结果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威逼利诱地拜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能半路调头去先解决那件事情,这会儿还在匆匆赶来的路上。
在门口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江序也就应了:“好。”
保安大叔很给沈易面子,签了兆礼的名字后,便给三人放了心。
江序看着光秃秃的空荡校园,才恍然想起,他记忆里似乎没有实外冬天的模样。
而实外还是从前的那个实外。
银杏道还是那个银杏道。
上课铃依旧催命似的响着。
表彰墙上的照片仍然一排排地摆得花里胡哨。
只是银杏树已经落光了叶子,还没换上新芽。
在上课铃里慌慌张张地跑回教室的稚嫩面孔们,他们也不再认识。
表彰墙上的照片更是已经全部换了容颜。
一切都那么的熟悉,但一切又都那么的遥远。
“前两届也有两个男生,和你们谈恋爱时候一样闹得轰轰烈烈,差点没把黄书良给气死,不过后来一个去了清华,一个去了中国公安大,也算为校争光,还挺圆满。”
沈易说得稀松平常,但一个已经离校几年的老师,却对学校的信息还是这么了如指掌,又怎么能听不出里面的怅然和遗憾。
沈易可以说是江序这一生里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虽然嘴贱,虽然叫他小马尔济斯,但是的确教会了他很多道理。
江序也就问:“易哥,你有后悔过吗。”
他没有敢叫出那个老师的称呼。
沈易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说:“那你问问你旁边的陆濯,当年保研直博的名额送到他面前,他都没要,他后悔过吗?”
保研直博的名额陆濯没要?
江序先是一怔,紧接着就明白过来,因为那时候的陆濯很想很想挣钱,很想很想还清他爸的欠款。
他牵紧了旁边陆濯的手。
陆濯沉稳有力地回握住他,只平淡地说了四个字:“没后悔过。”
“所以啊。”沈易走在前面,笑得坦然,“人生本来就是有失就有得,有得必有失,所以找到自己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再朝着这个目标一往无前就好,毕竟人生没法再年少。这可能是我作为老师,能讲给你们的最后的道理。”
说着,沈易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他们,缓缓吐出口白气道:“好了,到了,我要去接你们兆班吃饭了,你们好好回顾一下你们的青春吧,回头吃喜酒的时候给我发个请柬就好。”
说完,沈易就向办公楼走了过去。
他没有去讲他和兆礼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有问江序和陆濯是怎样重逢。
好像一切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在他眼里都不过是阴差阳错,命中注定的必然。
“如果没有沈易,我当时可能还不会跟你坐同桌呢。”
江序站在从前高三一班的教室后门,看着靠窗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怀念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
明明那个时候他那么烦陆濯,那么不想和陆濯坐同桌,还需要苏幕威逼利诱,需要沈易给他讲很多很多的道理,才最终勉为其难地坐上了那个位置。
可现在却成了他这一生最怀念却再也回不去的事。
看出他眼里的向往和追忆,陆濯问了句:“要不要再进去坐坐看?”
江序:“?”
这个年级的学生已经放了假,教室都锁了,他们怎么坐进去看。
陆濯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拿出一张银行卡,插进后门门缝里,握住门把手,一转一抬,原本紧锁的后门竟然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