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不正常的家庭里,亲子关系的确很容易颠倒。
尤其是那些情绪不稳定又软弱无力的妈妈。往往是孩子承担了保护者的角色。
许文玲也一样。这的确是母职缺失,但赢舟已经不怪她了。
因为许文玲已经死了。
赢舟思考片刻,回答:“保护她不是你的责任。你也可以不爱她。”
“……是吗。”孔金枝的眼神飘忽了一瞬,“你妈妈会喜欢你的吧,因为你是男孩。还长得好看,看起来脑子和脾气也挺好。被讨厌的小孩不会像你这样。”
“而且你是男的,好羡慕你。你继父不是同性恋吧。也不会让你招财什么的。”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赢舟张开口,又缓缓闭上。语言贫瘠又苍白。
黑线缠绕住了石像。这尊石像看起来不大,却比他预测的更重。拖拽佛像时,房间的地板都在微微颤动,像是一场小型的地震。
但无论石像如何抗拒,赢舟还是把它高高举了起来,然后往墙壁上狠狠砸去。
承重墙上的坑更大了,裂纹几乎遍布了整个墙面。
石像被砸得四分五裂,碎片飞溅,没能留下一块完好的部分。
动作明明不大,赢舟却感觉很累。有一种力气被抽干的疲惫感。
就像是当年在高中运动会上跑完五千米的时候。
班上的体育委员收到暗示,给他报了长跑。
等赢舟知道的时候,名单已经核对好了,交到了校运会组委方。
没办法中途退出,除非是选择不要分数。班级荣誉感,在当时是一件重要又不重要的事。
因为这个标准的最终解释权不归赢舟。
这些人大概是想看赢舟出糗。但很可惜,赢舟的身体并不差。他读小学的时候,为了省五毛公交费,每天都能提前半小时起床,跑步三公里到学校念书。更早一点是在村小,要走山路。那时候要五六点起床,还要穿过高高的山,宽宽的河。
他一路走到现在,当然不会倒下。但五千米跑完真的很累。
尤其是别的运动员都有很多同学端茶递水递毛巾,他第一个到的终点,终点处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班主任老师后知后觉地赶到,端来了葡萄糖水。
很多汗,满脸都是。也不用在乎到底有没有流泪。
赢舟擦掉了从脸侧流下的汗,往前走,推开了孔金枝卧室的门。
女孩就趴在地上,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赢舟蹲下身,双手架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孔金枝瞪大了眼,身体格僵硬,她甚至想把自己团起来,手足无措。
赢舟摸着她的头发,断断续续地说着:“别背着了,不要这个东西。爱和恨都太累了,很消磨人的……为自己活着就好了。”
孔金枝的身体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该把自己的胳膊放在哪里,张大嘴,却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着。
她回抱住赢舟,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分明伤心到了极致。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在太阳升起之前。
第95章
95
哭了半天,孔金枝终于哭够了。
赢舟的外套上全是她的鼻涕和眼泪,尤其是沾水后,对方脏头发上打结的血块都晕开了。
说实话有点嫌弃,但这种时候把人推开,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孔金枝虽然是小孩模样,身体却不轻。亲妈和继父都在她身上,抱久了怪累的。
好在,孔金枝自己主动退后了两步。
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好香。”
说完头转来转去,到处嗅了嗅,最后凑到了赢舟身边:“是你身上的味道。”
气味很淡,香调却很浓郁,但并不呛人。
“甜柠檬,玫瑰,沉香,雪松,檀香……你喷香水了吗?”
确实,赢舟也闻到了那股气味,连屋子里的血和灰都盖不住。
赢舟轻飘飘地避过了这个话题:“鼻子这么灵?”
“是啊。因为家里就是做香料倒卖生意的,我闻过很多种香料。”她像是喝了酒,说话有些晕乎乎的,“喔,我想起来了,不讨厌你就是因为你闻起来香香的……很多人闻起来都不好闻,汗,油脂,皮屑,皮肤底下流动的血……都是好恶心的味道。咸的。还会发臭。”
四毛本来还在拖地。
听到这里,警惕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它觉得孔金枝和赢舟的距离很危险。太近了,孔金枝能直接扑过去啃脸。
表现得再像人,她也是需要提防的怪物。
赢舟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脑袋:“去洗个澡吧,身上太脏了。我打扫房间。”
说完,赢舟站起来,关上了儿童房的卧室门。
他低头,往客厅走去,抬起手,鼻子贴在了手背的皮肤上,使劲闻了闻。
的确有股香味,但赢舟已经习惯了,所以他对这种气味并不敏感。尤其是味道不浓郁的时候。
当之无愧的人形鸦片。
赢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想起了从海因里希那里得到的情报。
他说太岁这个异能,在受到刺激后会散发出气味。这种气味能刺激进化源进化。
“进化吗?”
还是诅咒呢。
赢舟收回视线,微微撇了一下嘴角。
*
叶启木蹲在沙发上抽烟。客厅中央摆着一具尸体,这里尸体腐烂的速度似乎比外面快一些,才半天,已经散发出了明显的肉臭。
叶启木在池子里钓过水猴子,味道越腥的饵料,就越容易引水猴子上钩。
客厅里开着灯,远处,卧室的门打开着,四个鬼小孩死了三个,唯一剩下的这个,是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二女儿。
叶启木没有把它们全杀了,毕竟签租房合同还需要一个签约人。
尸体七横八竖地倒在地上,死相不太好看。
叶启木的脑海里不可避免地飘过了四个字,断句是这样的:“手撕/鬼子”。
他被自己逗乐了,“嘿嘿”笑了起来,但笑完后又很快板起一张脸,像是周围人全都欠他十几万。
早些年,叶启木是很爱笑的。但生活太沉重,已经容不得他笑出声。
客厅里,那些只有他能看见的同事正阴沉沉地看着他。
站在最前面的,是地上刚死的这位。脸上有个金球砸出的大洞,辨认不出五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12点,头上的吊灯微微晃动起来。阴冷的气息从门外渗透了进来,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腐朽的木质调。
凌晨0点,一个特别的时刻。很多诡异生物都是在这时候开始行动的。研究所有过专门的研究,大概意思是12点,空气中弥漫的诡异力量刚好超过残留的人气。
但叶启木觉得这种说法实在过于玄学,多半又是哪位研究员为了水论文编出来的。
“我可不怕你们。”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握紧了手里的枪。这是他的武器,里面装着秘银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