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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69)

许安林连忙挤出几滴泪来:“臣兄待我极好的,可惜身后无子承爵,我如今想来,时时悲伤!”

谢翊看着有些唏嘘:“如今你既已有三子,须得上报高堂族老,为尔兄过继承嗣,这才是孝悌守礼的人家。”

许安林忙道:“是有此意,臣母正在操持中。”

谢翊微微点头含笑,看了看许菰:“朕看许菰年少有才,不若朕做主,赐卿庶长子许菰过继于令兄,为其承嗣香火,如何?”

许安林一听正中下怀,连忙道:“臣全家谢皇上天恩!臣兄在地下,也定能含笑九泉了!”

谢翊听他回话语无伦次惨不忍睹,但也只作没听见,问许菰道:“许菰觉得如何?”

许菰连忙也拜道:“臣谢皇上天恩!”

谢翊这下满意了,勉励他道:“虽则出继到长房,奉养嗣母,但不可忘生父母生养教习之恩,尤其是嫡母之恩情。”

许菰汗流浃背,深深叩首:“臣凛遵君命。”

谢翊点头命他们都起身,转头命礼部尚书道:“礼部回去拟旨,嘉勉靖国公、靖国公夫人治家有道、教子有方,当赏,再赐许菰出继为许安峰嗣子,继其香火,奉养嗣母,不令勋臣后继无人,身后凋零。”

礼部尚书慌忙出列领旨。

谢翊这一番造作后,才欣然命他们都返宴上,又命梨园进来献了一番歌舞,这才徐徐起身,在众人恭送下离开了琼林宴。

又过了几日,算着太学是休沐日了,谢翊才有选了个时间去了竹枝坊那里。

许莼看到谢翊眉开眼笑:“九哥,九哥您这几日可好?”

谢翊看他穿着大红麒麟真红纱袍,顾盼神飞,有些意外:“这是去了哪里,穿这么好看。”

许莼一怔,耳根立刻染红了:“今儿开了家庙行了过继礼了,才刚刚回来,热得我受不了,官府连继嗣文书都开好了。”

谢翊看他眉目都带着笑:“不觉得憋屈了?”

许莼摇头晃脑:“不是给您写了信吗?皇上下旨,出继我大哥……现在算堂兄了。嘿嘿嘿,皇上真是好皇上啊!本来大哥过继,长房拿走了所有好处,领的却全是祖母的情,二房白白养了这二十年一个进士,没等到反哺,就去供养长房去了。”

“如今皇上下旨,恩自上出,这人情都落在爹娘上,嘉勉我爹孝悌仁爱,我娘贤良淑德的圣旨,今日直接供在家庙了。有了这个圣旨,许家轻易再动不得我娘。我娘这个国公夫人的位置,如今才算是稳当了。”

许莼额发都还是湿的,显然累得很,但整个人都是兴奋的:“还有许菰,他今后再怎么做官发达,全朝堂都知道他是我阿爹阿娘教养出来的,他怎么也不能忘了根本,虽然继嗣长房,奉养伯母,却不能忘了爹娘的生养恩义。”

谢翊微微一笑,许莼压低声音道:“而且,我在太学听到传闻,那日皇上听到我哥字伯玉,面露不喜,当即赐字改为字恩礼了,这又是恩又是礼的,显然是要他知恩守礼。可惜原本顺王世子恐怕是要荐他,如今反倒丢了脸。他这几日待我爹娘,比从前还要恭谨上三分,待我也十分客气,明明中了进士出身,等着授官了,却闭门不出,极少出去。”

谢翊道:“庶长子如何能用伯,你和你爹就是不读书,你娘又是商户出身平日在内宅,才被人这么光明正大踩在脸上白白欺负了去,我平日劝你读书,没说错吧?”

许莼脸一红:“九哥我知道从前荒唐了。如今回想起来,多半是我祖母早有打算要过继,但看着我娘在庶子庶女上十分大方,伯母那边又要顾着大姐姐,就拖着了。当然也可能是不是还想挑一挑,不过三弟从小读书也不太行。”

谢翊道:“论理长房无子承嗣,过继这事应由长辈、妻子早早办了,他作为庶长子在二房本来就尴尬,应当在你娘嫁过来之前就过继出去,如此对你娘也算尊重,长房自幼抚养,也有感情。两全其美,如今孩子长大成材了,才要过继,反使得两房生怨。”

许莼道:“可能原本就是要办的,就是故意留个庶长子先压我娘一头,之后又看我爹糊涂,我娘宽慈大方,索性就拖着。哎,我祖母从小待我真不错,但如今看来,她其实是有点儿偏心长房的,也怪我爹不成器吧。”

谢翊笑了:“你也说了,连皇帝都能碰上偏心的娘。”

许莼嘻嘻一笑,今日天气晴暖,他这一身大衣服一直没换,热得厉害,便和谢翊说道:“九哥您先坐坐,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回来陪您。”

谢翊点头,看许莼转身回房去换衣裳了,他便将许莼案头写的字拿起来看着写得如何,翻到一页,上头赫然写着:

“问世间情为何物。子曰:废物。”

谢翊噗嗤一下又笑了出来,将那卷纸拿了起来,想起前日的“人有良心,狗不吃屎”,这少年古灵精怪,心思实在跳脱,他将那卷纸拿起来,却见许莼已换了一身青纱袍出来,一眼看到他手里的字幅,面红耳赤:“九哥别看,我试新笔随手写的。”

谢翊唇角含笑,看他面上窘迫之极,耳根红透,肌肤莹润,也没有继续逗他,只是慢慢道:“是什么新笔?”

许莼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去抢谢翊手里那张纸,只能从一旁拿了一套笔来给谢翊看:“是蓝田笔,九哥喜欢就拿一套回去试试,我觉得有些硬度,好写,从前我偷懒,练字少。如今沈先生总嫌我字没筋骨,但这也不是一天能练成的。”

许莼顿了顿,看到谢翊若无其事将那卷纸塞到了自己袖中,然后接过那匣笔打开,取了一支起来对着光看笔锋。面越发烧得厉害,但却没胆子要回来,只能结结巴巴说话:“幸而掌柜们给我推荐,说蓝田笔好,用山野兔子的毛做的笔才好写,硬,专门帮我定了几套紫毫的,昨儿才送来的,刚刚开笔。九哥要试试吗?”

谢翊点了点头,提了支中毫起来,许莼连忙将砚台移过来,谢翊蘸了墨水随手写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许莼看谢翊一挥而就,将那首《摸鱼儿·雁丘词》流水一般写下来,笔力纵恣,潇洒遒美,一气呵成,直写到“来访雁丘处”,这才住了笔。

许莼盯着那“生死相许”,心怦怦跳如雷一般,直到谢翊转头看他,他才匆忙掩饰着喃喃道:“九哥写得真好,我要裱起来挂墙上。”

谢翊微微一笑:“既要挂,那还是给你盖个闲章吧。”腰间取了章下来盖了上去。许莼看那章和之前给他写雏凤清声的章一样,是篆字“岁羽堂主”。

许莼道:“岁羽堂主,这是九哥的别号么。”

谢翊道:“恩,这笔是不错,写细楷极方便,送我一套吧。”比贡笔都还好用顺手些。

许莼连忙叫秋湖包上两套,拿给跟随的人,一边又和谢翊说:“九哥,眼看天气要热起来了,上次和您说过,我在京郊有个庄子,去年我在那里酿了不少樱桃酒,如今正好能喝了,这个时节划船钓鱼也好玩,九哥一起去散散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