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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48)

许莼一怔,笑道:“既是我惹的祸,当然是我去接罚了,怎能叫父亲母亲白替我挨骂呢。我还是回去吧,一味避着也不是个事,还不如早罚早好,也不过是跪跪祠堂罢了,祖母一贯十分宠我,我不去,必要把气撒在母亲身上。”

夏潮跺足道:“我的世子哎,这是小事吗?这可是朝廷副相,听说早已启用了,皇帝可看重他了。再则,我临出来前,早兰姐姐悄悄找人给我递话,说大爷连你在外边找小倌的事都捅了出来,让你仔细着,现老太太嫌我们四个盛家的小厮教坏了你,要赶了我们走呢。”

许莼道:“你们身契又不在国公府,赶走不也还是住这里,没关系的。大哥多半是嫌我得罪了朝廷大臣,挡了他前程罢了。”他起了身来,便要回去,春溪想了下道:“夫人那边必有法子应付,世子不如且再等等,派人去打听清楚再说。”

许莼道:“不必了,何必让母亲替我受苦。”一边笑着对六顺道:“六顺先回去吧,回去和九哥莫要提我这边的事,以免他白白担心。祖母一贯宠我,不会有事的。”

六顺满脸笑容只鞠躬点头,却嘴上一句不曾应。

许莼也没注意,只担心母亲被罚,快步下了楼,春溪秋湖等人阻拦不得,只能紧紧跟着在后头,六顺捧了匣子,自回了灯草胡同,却是连忙换了衣服进宫去,找了苏公公,将这边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苏槐沉思了一会儿,六顺道:“看这时辰,应是皇上与内阁大臣议事的时辰,一贯不许人打扰的,要不,公公您和方子兴大人说说,去靖国公府上拜访下,兴许就解了围。”

苏槐摇头:“糊涂,子兴是什么身份,你也不怕靖国公府老太太吓死。这事,得赶紧禀皇上。”

六顺满眼茫然:“可是,皇上从前定的死规矩,与阁臣议事,非军机要务不可打扰。”

苏槐弹了下他额头:“你们还有的学。”他拿了那匣五色糖打开,看里头是雪花藕片、红色脆枣、芝麻糖、琥珀橘饴糖、松子糖四种,微微一笑:“还都是陛下爱吃的。”他拿了托盘来亲自捧了,往议事的勤政殿去了。

勤政殿里,阁臣们虽然都蒙皇上赐坐,但人人正襟危坐,肃穆诚敬,鸦雀无声。谢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列位臣工可有良法?”

李梅崖道:“可先将今岁边银挪用赈灾,秋收税后再补上。”

兵部尚书苏震已愤然道:“不可!今岁天寒,边境恐有滋扰,边饷不够,或恐边事生变。”

李梅崖轻蔑道:“军务年年告急,地方筹饷银给你们,尚且不足,军政废驰,积盗四起为患滋扰地方,剿匪也不见上报战功。民为本,如今饥民饿殍遍野,自然先顾灾民。”

苏震怒道:“李大学士!你如此日复一日的针对边军,若是当真边境生变,拿什么去抵挡外敌?拿你的如盾面皮和似刀口舌吗?”

李梅崖哼了声似要继续反驳。谢翊轻轻咳嗽了声,诸位大臣立刻肃然,不敢再说话。

谢翊道:“朕记得今岁原本留了二十万两银子修京城城墙和疏浚运河的,先把那笔银子拿去赈灾了吧,幸而只有一州雪灾,若都能用在灾民身上,应可无恙。”

诸位阁臣都身躯一震,尤其是京兆府尹江显站了起来,脸上几乎能拧出苦汁子:“陛下,京城城墙必须要修了,去岁东南角勉强修补着否则都要塌了。臣好不容易填了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再不能腾挪了。”

前些日子领了责,他召了京兆府上下官吏震吓一番,将那些刀笔师爷奸猾老吏申饬一遍,让他们把从前吃进去的都吐出来,再写信去给前任府尹让他认赔部分,好歹上下分摊着将这亏空给补上了。他如今到哪里再去找这修城墙运河的银子?

谢翊看了他一眼:“着内务府把内库里挑些书画古董召皇商来举办义卖。母后去了皇庙,一心俭省修行,从前一些俗物都已蠲免闲置了,正可义卖筹资赈灾,为母后积福,为先帝祈福。”

阁臣们沉默,心声震耳欲聋。

皇上若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不要仍然如冰雪一般凛冽,那才会显得更母子情深一些。

可惜,连一贯敢言直言的李梅崖,也没有讽上几句皇帝不孝不诚,反是隐隐赞同的样子。是了,闻说这拗酸子从前就弹劾过皇太后寿诞过奢,如今能赚上一笔赈灾银,自然是赞同的。

其他大臣心中不由一起鄙视起李梅崖来,却见苏槐忽然从门口掀了帘子进来,然后捧着两个匣子进来,分别放在了御桌上。

大臣们虽然松了一口气有人打破这尴尬的时候,又全都不由自主悄悄看向皇上。

勤政殿内议政时,内侍护卫非军机大事不可擅入,违者斩。

而眼看着御前第一内侍苏槐神情平淡,轻手轻脚只是打开匣盖,一盒梅花匣子摆着五色糖,看着并无特别之处。

另一匣子却是剔红书匣。皇帝似乎也并无责备之色,反而伸手从里头取出了一张金边书签在手指头拈了下看了眼,又放了回去。然后起了身来吩咐苏槐道:“叫御厨那边送些紫苏饮来给诸位大学士们喝,朕更衣。”

大学士们慌忙纷纷起身谢恩,恭送陛下。

谢翊只转身回到了后边,问苏槐:“许莼那边出了什么事?”

苏槐陪着笑脸道:“是六顺送了皇上的功课释义过去,却是撞到了国公府上的管家过来通报,说是小公爷那日被李大学士嘲讽奢侈的事传得满京城都是,且小公爷四处流连风月之地,好南风的事也被捅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生气正叫人传他回去,听说恐是要挨打罚跪。”

谢翊眉毛一皱:“这事都过了这大半个月了,怎的才传开?而且那日就没几个人,谁传这话?”

苏槐没说话,谢翊道:“正好前日沈梦桢的任命刚下了,这事也才安排好了,今日也就提前定下也不妨。你派几个人,到前日拟好的名单上的人家去,传他们家子弟进宫考核,再把如今在太学读书的宗室子都传到烟波殿,就说朕要考学。”

苏槐连忙笑着应了,谢翊道:“你这里不用伺候了,盯着去把这事办妥了。”

苏槐连忙应是,谢翊迟疑一会儿看了眼天色,又道:“恐过去也晚了,吩咐御医候着,若是挨了板子,也要进宫来,即命御医调治。”

苏槐正色道:“是,小的准备好软轿,懂医务的内侍随行,包管不让小世子受一点委屈。”

谢翊微一颔首,这才转身又去了勤政殿。

苏槐连忙招了赵四德来,亲自教了他一篇话,打发他先去靖国公府,又再找了几个内侍来,交代清楚,分别出去传话不提。

谢翊回了勤政殿,一眼看到正随着大臣们起身行礼的李梅崖,便有些没好气起来,看他十分不顺眼。坐下便道:“此次赈灾事关重大,国库紧张,这赈灾银子好容易挪了出来,若是又被地方贪官污吏就中取利,又或者安排不当,倒教百姓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