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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152)

许莼点头,拿了筷子,看谢翊先给他夹了一筷子虾:“尝尝宫里的和六婆做的有什么区别。”

许莼嘻嘻笑着:“我给陛下带了一些酱来,都是南洋风味的和闽州风味的。”

谢翊也不管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笑着问:“什么口味,让苏槐开几个来尝尝。”

许莼看了眼白灼虾道:“这虾,正好配金橘酱,而且也可止咳,苏公公让他们挑那瓶来吧。”

苏槐看皇上正兴头,也不扫兴说让人验毒,只命人果然找到那瓶金橘酱来,打开看色如琥珀,稠似蜂蜜,许莼重新洗了手剥了一只虾蘸了那金橘酱,递到谢翊嘴边,谢翊张口尝了尝,果然是酸甜口味,带着橘香,清新爽口,微微笑了:“这倒是正经闽州口味,甜口的。”

许莼道:“我看九哥上次明明还挺喜欢吃柚子的,怎的这金橘酱不合口味吗?”

谢翊道:“谈不上什么合不合口味,也不差。我猜大概我舌头不如常人灵敏,常听旁人说什么好吃便吃一些,却也并没有特别执着于什么口味。”

许莼看了谢翊几眼,想起九哥说的鲜鱼的故事,心里想人怎么会没有口味喜好,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九哥就是被严厉管教过不许说喜好吧,长年累月下来大概就变成了无欲无求了,九哥这哪里是做皇帝,分明是做和尚啊。

谢翊又捡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给他:“譬如这鱼,从前范牧村一尝便知道是池塘里的鱼还是江河里的鱼,他一尝就能尝出来,茶水也是,茶叶是什么时候的,茶水是井水还是泉水,竟都能尝出来。就方子兴,看着他迟钝,对酒也能尝得出是陈酒还是新酒。”

许莼道:“范探花确实对味道敏感,今儿喝茶他还问我是不是喝的杏仁茶,一股杏仁香味,但我今日喝的是茉莉花茶,倒也奇怪,恐怕是青钱姐姐路过,面上擦的杏仁香粉吧。”

“至于陈酒和新酒,虽然我不太喝酒,但是这个味道会很明显啊,果酒得喝新酒,粮酒得喝陈酿,九哥您是没在意吧。”

他却又转头找苏槐:“苏公公,麻烦您再挑那个梅膏酱和南姜酱来,还有那个红葱酱,看看皇上爱吃不。”

谢翊看了他一眼,看他认认真真接了那几样酱亲自调酱试口味,仿佛微微一笑,难得他这样认真非要找到一种自己喜欢的味道,这用膳仿佛也变得有些意思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许莼一样一样试着蘸酱给谢翊尝,若是看到谢翊哪一样觉得满意的,双眼就笑得闪亮若星,谢翊原本觉得一般的,看许莼这样秀色可餐,也不知不觉吃了不少。

一时两人都吃得有些撑,许莼心满意足洗了手,就又懒起来赖在扶手软榻上眼皮耷拉着,谢翊却拉了他道:“才吃饱不可歇着不动,我带你去走走。”

许莼道:“是骑马?”

谢翊笑:“消食,不能骑马,我带你去看看画吧,白日我让弘文院挑了好些有名的字画进宫让他们都挂起来了,正好我们去看看画。”

许莼精神一振,这可是皇宫大内藏着的名书字画啊!立刻起了身,谢翊带着他出了岁羽殿,往后穿行到了观风楼上,往上走着道:“晚上也只能就着烛光看看,看不真切,明日白天你可以自己来看看。”

许莼道:“好,不过明日我先去沈先生那里一次,中午就回来。”

谢翊笑道:“他如今忙得很,又新招入了一批学生,恐怕也只给你布置些书单,没时间管你。”

许莼道:“他们都忙,贺状元本来还约了我、范探花说有空去义学那里看看。说如今顺安郡王闭门谢客在家守孝,义学这边无人主持,只怕管事和先生们懈怠,委屈了孩子们。我们偶尔去探一探,兼着给学生们上点课,也是积德行善的。但听说他那边案子也极多,他自己先爽了约。”

谢翊道:“嗯,他升了一级,范牧村也要任侍读学士了,他们看着张文贞有了出息,自然不甘落后的。”

许莼有些赧然:“我看九哥也忙,九哥若是空了我便好好陪九哥。”

谢翊心中想到你不在我日日也是这么过,这有什么的。但被许莼这么关怀,仿佛每日又多了点盼头。宫里太过枯燥无聊,他忽然心中动念,觉得从前那些昏君,怕也是为了哄心上人一笑才寻欢作乐。

幸而许莼不至于被关在后宫中日日无聊。

说话着步入了楼上大厅内,两侧墙上尽皆都将古画名书都一幅一幅挂了起来,许莼已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迫不及待凑过去,就着烛光一一看着。

“这是《蕉林酌酒》,这是《九歌图》、这是《出处图》、《冰壶秋色》……这些都是老莲居士的画啊,我见过摹本,原来原本在九哥这里,他的人物都很怪,但格调都极高古……”

许莼沉迷看着,谢翊笑着道:“我也猜你会喜欢他的画,专门让人挑了出来。”

许莼双眸莹然,转头看了他:“九哥怎么知道我会喜欢他的画?”

谢翊忍不住又笑,微微抬了抬下巴往最中间的屏风那里道:“看那里。”

许莼看过去一眼却正看到自己画的画,中间男子卧于雪石之上,仿佛廖天孤鹤,正是他从前在谢翡宴上画的梦蝶图,那面容却俨然是九哥,他面上微微一热:“这画……怎么在九哥这里?”

满堂的画都是名家古画,却忽然混入自己一副笨拙试色画的画,还珍而重之装裱好了,悬挂在最正中,纱网罩着尘,明烛数枝光明在侧,仿佛主人非常看重。

谢翊道:“陈老莲也画蝶,你看《蝴蝶纨扇图》,还有这幅《熏笼图》,这幅《指蝶图》,我看了你的画,先想到的就是这一幅。”

“谢翡画一只蝶,你本可画花草敷衍过去,你却出人意料剑出偏锋画人物。朕猜你定然也会喜欢老莲的画的,静谧又孤高,奇诡又落寞。”

“朕当时看画,心里也奇,明明富贵王孙,如何倒能画出这样孤冷出尘之意来,偏偏上面又用瑰丽奇诡之色跳脱而出。朕猜当时谢翡也吓了一跳的,这才会对你刮目相看,之后着力笼络于你。”

许莼被他夸得面上微热:“我不过随手画的。”

谢翊看着他戏谑:“随手一画,画的就是朕?连阁楼上藏着的,都是画朕的?”

许莼想起自己那本失踪的画本手书,脸上热甚,谢翊却伸手微微揽住他:“你天资绝好,待入了朝,谁都掩不住你的光彩。”

许莼被谢翊哄得心中甜蜜泛起,心花怒放,谢翊牵了他的手又去看别的画,直到夜里才一同去浴池洗澡,这夜谢翊没有咳嗽,一夜安睡到了天亮。

这之后朝臣们很快看到皇上龙体康复,恢复了上朝,一连数日处理政事干脆利落,但到了下午却不再和从前一般不停传召重臣们议事,也不再召僧传道,谈禅论佛。圣上一反从前那不好享乐的作风,接连数日传了教坊戏班、杂耍班子、乐班子进宫演习呈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