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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144)

说了几句又开始咳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歇了下来,苏槐悄声道:“不若奴才去找青钱姑娘,把之前那些信都拿来看看,如此陛下也知道世子想什么。”

谢翊淡道:“不必了。再这样缠夹不清下去,是朕陷进去了,放不下手,倒成了执念,何必。早点绝了这点心思,慢慢也就淡了。”

苏槐心中暗自腹诽,那倒是让定海也不报消息了啊。

谢翊看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朕爱重他,这才放手他,又不是厌弃了他。”

可是您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啊!一个知心人算什么!苏槐心里长长叹息了一声,做什么明君啊!自古就算那明君,他也有身边人啊!这是要做圣人啊!

谢翊挥手:“下去吧,叫方子兴过来。”他想了一会儿又道:“不叫他了,叫宗王老平王过来,说朕有事商议。”

苏槐只好下去传。

转眼四月过了入了五月,天气转热,今年谢翊仍不让宫里办龙舟赛,但却一反常态安排了宗室家宴,特旨命了京里的所有宗室都赐宴宫里,命所有宗室亲王都带了儿孙入宫面圣,皇上一一见了,考问功课,答得好的均有赏赐。

这一一反常态的行为让朝廷上下臣子们迅速起了些联想,和这些日子只说皇上得了风寒咳嗽,不能视朝,时常辍了大朝,只在内阁议事,然而如今竟然都要到了挑选宗室子的程度了吗?

朝廷暗流涌动,鱼龙混杂,沉渣泛起。

但谢翊倒也不以为意,似乎任由流言满天飞,自己却只慢慢将养着。朝事并未懈怠,他甚至还偶尔传京郊的安国寺的高僧慧溪禅师进宫,时时谈禅论法。

皇帝好佛好道,都不是什么好事,这让朝堂一些贤臣越发有些不安。

然而到六月,顺亲王忽然急病薨了,朝廷下了旨命谢翡袭了爵,减一等,封顺安郡王。

顺亲王这病发得奇怪,京里多少有些流言,说是深夜见禁军围了顺亲王府,第二日顺亲王便没了。但也只是流言,谢翡袭了郡王爵,闭门在家守制,谢绝了一切访客。

纷纷扰扰转眼便到了六月中,天气热得厉害。

这日谢翊却又招了慧溪禅师进宫论经,还招了范牧村作陪。范牧村心中显然有心事,有些心不在焉,谢翊也不计较,等慧溪禅师讲完一章,问了些问题后,赏赐了便打发走了慧溪禅师。

转头看范牧村仍只发呆,只笑着问他:“之前国舅的诗集印出来了吗?怎的也不送入宫给朕看看。”

范牧村道:“断断续续增补,一直没定稿,如今已是最后校了最后一稿了,过几日我与靖国公世子那边再面校一次,便可付印了,到时候再送入宫来。”

谢翊一怔:“许莼回京了?”

范牧村想不到谢翊居然脱口而出许莼的名字,有些诧异:“回京了。许世子五月时孝期满了,国子监那边已销了假,回京恰好赶上经廷试,便递了名考了,听说名次还不错,名单已送到礼部等着任命授官了,到时候也能同朝为官为陛下分忧了。”

谢翊手里本捏着一枚青杏在手的,一时竟觉得有些目眩,他闭了闭眼,道:“如此甚好。”一时气逆上涌,咳嗽不止起来,苏槐在一旁知道他是气急了,慌忙上前扶着谢翊,一边命人传太医,一边给范牧村使眼色。

范牧村有些担心,但看内侍们都围了上来,也只能告了退,小心退了出去。

谢翊也不过是一时气急,等顺过气后,声音倒还平静:“去叫方子兴来,问他定海是怎么看着人的。再去内阁找礼部、吏部的折子,看这次监生经廷试选官的试卷和授官的折子。”

不多时方子兴进来了,手里拿了个信送上来:“也才接到的定海的信,说世子天天在书楼看书,不让人进去打扰,春溪等四个小厮也日日衣食伺候,如常送餐。只有那日看餐食出来后不小心打翻,发现没少,他进去看才发现世子早已不在了。问了盛长洲,才知道世子已跟着沈大人回京了,那日只说是送沈大人回京,其实轿子里就已换了人回来了。”

谢翊气笑了:“这就是你教的好暗卫?”

方子兴辩解道:“我已罚了他了。”

“但是这事,换我去也要上当。许莼这人一贯直率,待定海也挺好的,谁知道他忽然长了心眼呢?定海也全没疑他,皇上只是命护着他安全,又不是监视他起居言行,这是不同的当差法。”

“盛家一家子人就安心瞒着定海一个,也怪不得他。而且这又有沈先生帮忙,否则如何能过这经廷试呢。世子也是按规矩来的,皇上倒也不必迁怒,回京就回京呗,他亲爹娘在这里,难道都不回来看么。”

谢翊听着烦闷,又一阵咳嗽,方子兴连忙闭了口,老老实实垂手站着。

一旁苏槐却已捧了卷子折子过来:“世子试卷有,说是考了第七名,名次还不错。礼部这边建议入户部主事,正五品,吏部这边只草拟了折子,还没有上报内阁。”

谢翊先拿了试卷看了一回,看那字字圆熟稳重的台阁体,全与从前写信给他那轻松潇洒不同,而行文引经据典,策论字字扎实,看得出下了许多功夫,就连他之前最弱的经义卷,也都全答满了,考官给了上上。也不知他花了多少功夫在这上头。

这监生的经廷试试题考前是呈给他看过的,他还亲自拟了几道题,其中就有市舶司开源的策问。许莼将一张纸都用蝇头小楷答满了,显然十分有心得,一条条写得极稳妥,章章句句不离利国利民,甚至还有颂圣句——俨然已有能臣气象。

他放了试卷,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狠心道:“既然急着要入朝,那就让他去市舶司吧,人尽其才,既然不想在闽州呆着,那就换个地方。”

方子兴道:“那去粤东市舶司吧,有我阿爹照拂着,定能让他顺顺利利的。”他还没说完,便看到苏槐瞪了他一眼,方子兴大奇,市舶司也就几个地方,不在闽州,那自然是粤东最便利了。

谢翊却沉默不语,只放了吏部的折子不说话,却又咳嗽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只觉得十分疲惫,命他们都退下。

等方子兴出来,苏槐才埋怨他:“皇上想什么,你别只一心顺着他!粤东那么远!许世子好容易回京了,你一竿子又把他支出去那么远做什么!”

方子兴不解:“皇上自己说要让他去市舶司的,我们粤东市舶司日入斗金,不知道多少人抢呢!是个大肥缺!”

苏槐嗔他:“没法和你这直肠子说,皇上啊,心里是舍不得了!这病啊,多半从这上头起的,咱们得想想办法。”

方子兴茫然,苏槐撇下他,出来后顺手去找招了赵四德来:“你去国舅府上去一次,和范牧村大人说,说上次他送我的膏药很是有用,和他再讨两贴,最近天气古怪,膝盖疼得厉害。”

赵四德连忙应了,苏槐又低声道:“范大人若是问寒温,你就说今日听范大人说靖国公世子过了经廷试,看了卷子觉得他在那市舶司策问上答得极好,正想给他安排外放去市舶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