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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地(99)

但是不要担心,盲目的人同样是胆小的人,只消稍加威慑,他们就会一哄而散,哭哭啼啼地逃回自己的巢穴去舔伤了。我已经为您处理了几个嚣张的宵小,保管他们在余生都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半步。您的命令,就是我为之前进的意志。

不过,我这个莽撞的仆从,还是要鼓起勇气,谦卑地向我的仁慈的主人提出建议:莉莉也是一名斯科特人,无论您多么憎恨这一点,它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斯科特人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疯狂的天性,以及给我们一根稻草,便可以将王国出卖的魄力,就像流淌的闪电,充斥在我们的血管里。不要溺爱她,不必为她遮掩全部的风雨,天性是不能禁锢,只能引导的。我相信,您高尚的品德会深刻地影响了她,给她带去全新的人生。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您解释,在这里,我只想说,请您给她历练的机会,让她磨练了自己的羽翼。斯科特人从不畏惧风暴,我们就是风暴。】

阿加佩眉心微皱,心里五味杂陈。

他继续往下看。

【……至于其他的事,您也不必担心。好好地经营您的种植园吧,我与珍·斯科特之间的纠葛,很快也要分出个胜负了。

我已经对她施加了报复,我保证,她麾下的刺客与杀手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既然威胁到了您的安全,那还是毁灭的结局,会更加令我放心。】

最后,阿加佩盯着信的结尾。

【就这样吧,我无数次憎恨了语言与文字的苍白无力,就这样吧!再写下去,我怕我又要语无伦次,说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胡话,惹您厌烦。爱已经是太沉重的东西,它日以继夜地在我的心脏上施加压力,使我再也不能轻率地让它落在信纸上。

只要您肯在生活的闲暇碎片时刻想起了我,觉得我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可以支使,可以摆布的,操纵的地方——天啊,我真的不愿意冲您大喊大叫,嚷着“您利用了我吧!使用了我吧!”——这就太可悲,太绝望了!

……但是,我还是要说,您就利用我吧,使用我吧。让我知道,在这世上,我还有资格活下去,我是可以厚着脸皮,心存期望地等待,并且苟延残喘的。

您是我永远的主人。

一个最柔顺的罪人,为您敬上。】

阿加佩无言地合上信封。

不知为何,他的手指也在微微地发着抖,仿佛被火焰给烫了一下。

他恍惚了好半天,想把这封信丢进壁炉,手伸过去,却在空中凝固了半天。直到火苗费力地舔舐到信封边缘,热度顺着纸面传上来,阿加佩才回过神来,急忙松开了它,任由信笺掉落下去。

这封信的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

1533年的冬天,在丈夫的陪同下,伊莎贝拉再次回到塞维利亚宫,时隔四年,她又一次怀上了身孕。

然而,了解她的身体情况,阿加佩并不觉得乐观。冥冥中,直觉告诉他,皇后这一次仍然是凶多吉少。

第68章

在第三个儿子早夭之后,伊莎贝拉的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始终摆脱不了病弱的纠缠。阿加佩不能说,这对夫妇不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拥有的这个孩子。

毕竟,四年过去了,这个国家的许多人都期待着伊莎贝拉能再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为皇室增光添彩。

“陛下,”寝殿里,阿加佩轻轻握着她的手,这是他的特权,所有异性的大臣里,只有他能如此贴近伊莎贝拉,而不惹来皇帝的妒忌之心,“您的脸色很不好。”

伊莎贝拉微微地笑了起来,她刚刚孕吐过,脸色苍白,颧骨上又带着一抹病态的潮红。

“这个孩子很闹腾,”她说,“让您担心了?”

阿加佩没有说话,他将皇后的手放进天鹅绒被里,仔细地盖好。片刻后,等到只有最亲近的女官在场,他才低声说:“恕我冒昧,陛下,但我觉得,您还没到再要孩子的时候。”

伊莎贝拉收敛了笑容,她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是圣灵的赐福,他来去与否,不是我们凡间的人可以决定的。况且,宫廷上下,每个人都很高兴,您不高兴吗?”

“生育是走过死门,能不能回来,全看母亲的运气。脱去世俗赋予它的神圣意味,它满是剧痛,鲜血和危险。”阿加佩真诚地说,“它会耗掉您的半条命,陛下。”

“唉,唉,”伊莎贝拉笑了,“您明明是男子,为什么说起生育的时候,比一些女子还要沉浸其中?放心吧,我会没事的,别为我担忧,您是我的朋友,要为我祝福。”

因为我不仅仅是男人,阿加佩露出苦涩的微笑,孕育一个生命,并且将她带来这世上的过程,我也完完整整地经历过一遍。

“说起来……”皇后望着他,一时出神,忍不住喃喃地道,“我已经老了,即将成为第四个孩子的母亲,而您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这么年轻,依然是我们当初在花园里相遇时的模样,一点儿没变。就好像……好像时光也在您身上停滞了……”

阿加佩摇了摇头:“时间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陛下。我也老了,瞧,这儿是白头发呢,我每天都拔的。”

伊莎贝拉瞧了一眼:“骗子,这明明是一根浅色的头发,放在阳光底下,就像白头发了。”

阿加佩:“……”

小伎俩被拆穿,他只好放下手,发愁地盯着不好哄的皇后。

两个人再说笑了一阵,伊莎贝拉的体力就明显支撑不住了,阿加佩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劳之后,就回了家。他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微风拂过洁白的窗纱,阿加佩便不由思绪游弋,静静地一声不吭。

其实,他也有点累了。

和伊莎贝拉的谈话,令他久违地回忆起了当初刚刚抵达海滨小城时的情况。

他那时候挺着个肚子,偏偏四肢都还十分纤瘦,不知道内情的人,只以为他得了怪病。阿加佩在嘈杂,脏乱的港口边住了两个多月,他尚在贪婪地享受自由,学着适应一个人自主支配时间的日子,老艾登来看过一圈,就说不行,连夜将他搬到了靠近市中心的一栋空屋,也就是后来的小楼。

现在想想,老船长真是一个贵人,长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本该十分迷信,可他并不计较世俗的看法,而是专心致志地把阿加佩当成了自己的合伙人,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他安顿了他的生活,又给阿加佩找到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产婆——事实证明,正是这点救了他的命。倘若没有产婆一边大叫“天父老爷啊我碰着了一个魔胎我要下地狱啦”,一边用尽前半生的经验,给他接生了莉莉,那么无须质疑,阿加佩一定会会死在产床上。

眼下再回想起来,生产的感觉早就在记忆中模糊了,更贴切的说法,是阿加佩当时就没觉得有多痛。积年累月的白塔生涯,令他的忍受能力远超常人,更何况,再疼,怎么疼得过杰拉德对他做出的那些事,怎么疼得过跳海寻死,治愈疗伤的那些漫长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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