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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地(78)

寂静中,杰拉德静静地注视她,嘴角逐渐露出了一个真切的,不可思议的微笑。

你确实是我的女儿,带着令人惊讶的喜爱,他如此想道,你确实是一个……一个斯科特家的小怪物。

“您看穿了我的计策,而我是个大人物,要知道,大人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的承诺,送出的礼物,都是不好收回的。”杰拉德收敛笑容,同样严肃地说,“既然我的计策已经不起作用,我送出的礼物也不好收回……我想,您只好毫无负担地收下它了。”

“嗯,”莉莉庄严地颔首,“而您的提议,也是我心里所想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攥起小拳头,干脆地把那颗钻石丢进了自己的口袋。望见这一幕,听他们的对话,女王笑得前仰后合,快活得像是又和查理一世结了一遍婚似的。

“她威严得简直像是另一个小小的女王啊!”

接着,伊莎贝拉勒令掌令女官走过去,把莉莉抱在自己的裙子上,冲她亲昵地咕咕直叫,迫不及待地用糖果逗她,想从她那听到各种各样的不同回答。她身边的贵妇也立即围拢过去,见缝插针地捕捉每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阿加佩瞧着这一幕,惊魂未定,恶狠狠地转向黑鸦:“您!您这个……”

“我道歉,”杰拉德用梦幻的神情凝望他,温柔地低语,他看着阿加佩的模样,就像是太阳、月亮和星星同时挂在了天上,“并且我现在就向您坦白:我送给莉莉小姐那颗钻石的本意,只是想和您在这里跳一支舞。”

阿加佩心里的怒意还没全消,他仰起头,没好气地瞥了黑鸦一眼。

“天是绿的吗?银子是金色的吗?狮子会吃草吗?哑巴会唱歌吗?”他发出一连串的提问,“这些问题的谜底,就是我对您的回答!大使先生。”

说完,他就径直离开了这位可怕,阴鸷,睚眦必报的葡萄牙权臣,叫人意想不到的事,他离开了好一会儿之后,这位权臣还站在原地,兀自凝视着他的背影,像傻瓜一样地笑着。

·

丁香的花期临近,胡椒的结果日期更是近在眼前。阿加佩越发忙碌,他的内心分外忐忑不安,这已经是他在西班牙扎根的第四年,时间紧迫,人生又有多少个四年可以挥霍?他为种植园的建立付出了大量心血,说这是他的第二个孩子也不为过。

他废寝忘食,仔细盯着胡椒藤上叶子的每一根脉络,他检查胡椒花的状态,对近来变换不定的气温大惊小怪,每发现一个最细小的问题,都要使他吃不下,睡不香,整晚忧心忡忡地联想着未来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

阿加佩这么殚精竭虑地过着日子,赫蒂太太劝不住他,主教的斥责也很难消去他的紧张。好在还有泰尔,可爱,可敬的泰尔,每天都跟在他的老师身边。每当阿加佩发现了什么不足为虑的问题,泰尔就先是表现出和他一样的担心,忧愁,接着又佯装自己查阅了书籍和笔记,发现了这种问题的解决方法,兴致勃勃地跑来跟阿加佩一同分享。

如此一来,他很快就能打消阿加佩的烦扰之情。如果没有他,只怕在这段时间,阿加佩还要更消瘦一些。

管家太太很快就称呼他为“英俊的好小伙”,胡安·丰塞卡也常对阿加佩说,“你要跟你那个学生多待一会”,至于莉莉,有了黑鸦的前车之鉴,她对一切想要加入他们这个小家庭的成员都抱有戒备之情,就目前为止,她还在观察泰尔的一举一动,审慎地保留着自己的意见。

初夏的五月,成型的胡椒就像一座座丰硕的小宝塔,青色和逐渐开始发黄的胡椒粒,正从叶片下探出头来,空气中充满了胡椒叶的独特味道。

阿加佩掰着手指,一天天的数着日子,此刻,他急切的事业心占据了一切,什么黑鸦啊,斯科特啊的,全被他抛到脑后,置之不理,只一心一意地等待着胡椒丰收的那一刻。胡安·丰塞卡已经下达了主教的命令:第一批收获的胡椒,除了宫廷中的两位至高统治者,就是他抢先品尝。

这一天,阿加佩正查看着胡椒的状态,同时向他的几个学徒讲课,泰尔拿着纸和笔,一面点头称是,一面认真地记着笔记。而在同一时间,那个被阿加佩遗忘许久的人,那个幽怨十足,不甘自己受了如此冷待的人,直直地闯入了阿加佩的胡椒园。

为了不打扰心上人的工作,杰拉德命令沿途的侍从不许通报,发出些扰人心神的声音。

就这样,他安安静静地找到了阿加佩一行人,五月的阳光旺盛火热,同时叫他一眼瞧见了阿加佩,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年轻男人。

这一刻,杰拉德面色如死,白得没有一丝活气。

他睁大双眼,嘴唇失去血色,他看起来像是怕极了,又像是恨极了,怨毒极了。他的双眼燃烧着地狱的火光,比任何一头魔鬼都要狰狞、暴虐,然而他的眼前只剩下模糊的图像,耳边也只听见血液在沸腾。

他呆立得太久了,他的气场,他的声势也太骇人了。纵然相隔甚远,人们还是像发现白纸上的一滴浓墨,午夜旷野上的一团火光一样,发现了杰拉德·斯科特存在的迹象。渐渐的,阿加佩的学徒们都不说话了,他们熄灭声音,用胆怯的,困惑的目光,看向那个男人所站的位置。

“怎么啦?”阿加佩觉得莫名其妙,他跟着学徒们的眼光,也转过身,望向他们所看的地方,“出什么事啦?”

“不,我觉得什么事都没有。”所有人中,唯独泰尔腼腆地笑了起来。他直起身体,面对杰拉德·斯科特,他无声地做出了一个口型。

——“堂兄。”

第53章

阿加佩意外地问:“你?您怎么来了,这里是……”

他说话的时候,黑鸦面色古怪,呼吸急促,已经大步流星地朝他的方向走来。一边走,他的右手便再自然不过地按在了腰间。

泰尔轻巧地往阿加佩身后一躲,像是出于害羞,藏在了他身后。

“瞧这位大人怒气冲冲的样子,”泰尔稀奇地说,音量已经大到能使杰拉德听见,“这里也没有人得罪了他呀!看起来,他确实像要冲谁兴师问罪哩!”

他说得不无道理,阿加佩心里也觉得纳闷。盯住舍曼·斯科特的脸,杰拉德的大脑仿佛在烈火里燃烧,只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他的前额沁出大颗汗珠,如果单纯靠目光就能杀人,相信舍曼·斯科特早已当场死了几百次!

但是,他真的要当着阿加佩的面杀人行凶,撕开自己所有的伪装吗?

是的,没错,人死万事消,一个死人是说不了话,开不了口,无法替自己做出任何辩解的。人死后,哪怕是遗嘱也可以随意更改,尽忠职守的话事人,也可以用各种条件收买。不管舍曼·斯科特是只多狡猾的狐狸,只要一支匕首,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就能身首异处,失去一切捣鬼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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