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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地(110)

珍咬牙切齿地说:“你明明知道那天的刺客是……”

“是真是假不重要,”杰拉德说,“重要的是,查理一世相信了谁。”

“选吧,火|枪队虽然就安排在这扇门外面,但是第一个走出去的人,我保证他可以活下去,继承摩鹿加。”他放下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地上,起身时,就开始慢慢往后退,“这是查理一世的亲笔回信,你们可以看看,我保证没有虚言。”

“说到底,你们也是我的血亲,我当然会给你们一个选择,这是我的义务。就在今天,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是要活命,要保住摩鹿加,还是要同归于尽?”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不着痕迹地退到了门口,舍曼突然举起弩箭,凶猛地朝他扣动了扳机。杰拉德早有防备,敏捷地侧身一闪,便躲到了门板后面。一声巨响,一枚箭矢深插在在雕刻的大门上,箭羽嗡嗡颤动。

杰拉德笑了一下,他不抽烟,但仍然能随时从怀里掏出火镰,他对准浸油的地毯,只轻轻擦了两下,一颗火星就迸溅出来,飞快地燃烧起来。

“选吧!”他沉声说,“我的时间终究有限,趁着火势还不大,还能跑出来,选吧!”

浓烟迅速地窜起来了,火|枪队原本严阵以待,此刻也惊地跳起来,队长骇然道:“大人,您在做什么!”

“我在尽一个兄长的职责,仅此而已。”他盯着燃烧的火焰,心不在焉地说。

珍·斯科特盯着地上的信,火势越发凶狠,烟雾呛得人难以呼吸,她却嘶哑地笑了起来。

“到了最后,还是被他牵住了鼻子。”她说,“舍曼,你会走吗?”

“我不会。”舍曼放下弓弩,“您知道的,我不会。”

“是啊,你说你不会,”珍喃喃地说,“但我不信,我不信你可以放弃这个机会,甘愿死在这里,和摩鹿加一起陪葬……”

“那您要走吗?”舍曼叹了口气,问。

“如果我想逃出去,我也不信你会就这样放我走。”珍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容明媚,神态娇憨,仿佛不在火场,而是置身于无限春色的花园,陡然便多出了万丈的容光,“啊,你一定会在背后放我的冷箭吧?这样,你就可以把我永远留在这里,留在你的爱里了。”

舍曼也笑了,他轻松地耸耸肩:“那怎么办呢?看来我们陷入困境了。您这也不信,那也不信,不信您可以成功逃脱,也不信我能自愿留下,唉,我都不想说,要是我走会是什么下场——您肯定不能放过我,是不是?您本来是准备杀了我们的哥哥的,现在却被他三言两语打乱了计划,不得不和我困在一起。您瞧,火势越来越大,我们俩都跑不了,岂不是亏本生意?”

“小心您的言辞!”珍还在笑,“这可不是该对一位淑女说的话……”

高温与烟雾逐渐充满了宽阔的金宫,她咳嗽起来,沉默片刻,低声说:“他知道,他早就看出我会选择跟摩鹿加死在一起,不管拉不拉他陪葬,这个结果都一样,不会有分毫改变。为什么还想见他?大概是不甘心吧,早知道他命那么硬,当时就该杀了他……”

舍曼盯着这个絮絮自语的珍·斯科特,温柔地弯起眼睛,轻声说:“那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女士优先,亲爱的小姐。”

珍专注地瞧着他,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她调转枪口,抵在舍曼的心头。

她忽然说:“假设——我是说假设,我们不是斯科特人的话……”

“没有假设,亲爱的,”舍曼低声说,“没有这种假设。”

珍·斯科特点了点头。

“好吧。”

火药喷发的第一声爆响,回荡在杰拉德耳边,他静静地等了三秒,每一秒都像一个小时那样漫长。

烈火中传出的第二声,来自弩箭射入人体的回音,杰拉德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他知道他该走了。

来到山脚下,望着彻底烧起来的顶层金宫,联合舰队的将领全都大呼小叫,颓丧得像死了老娘。因为斯科特的宝藏,传说中能叫亚历山大大帝也羞愧得抬不起头的巨富,此刻全在火焰中化为乌有,即便能在灭火后进行抢救,所得的也仅仅是化得不成样子的黄金而已。

“怎么会这样!”副指挥哭丧着脸,“啊,那些稀世珍宝,那些珍贵的,无价的……陛下一定不会开心的!”

“那就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吧,”杰拉德耸了耸肩,“就说是杰拉德·斯科特造成了一切的损失,最终,他自己也葬身火海,为全人类的债务赎了罪。”

副指挥懵了。

“……您说什么?”

杰拉德径自往前走,他摘下帽子,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对副官说:“但是,请陛下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不要忘记他在议会面前向我开出的条件:倘若摩鹿加得到毁灭,岛上世代劳作的奴隶,都会重回自由之身,在他的国度得到一席之地。不要忘记这个,否则,已经死去的杰拉德·斯科特,还是会化作不安的鬼魂,上升到人间作乱。”

说完这些话,他就继续往前走,副指挥急忙追上去,问:“等等,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啊?您就是杰拉德·斯科特呀!尽管您很有可能是世上最后一个斯科特人……”

“永远不再有杰拉德·斯科特了,”黑鸦头也不回地说,“我放弃自己的名字,也放弃自己的姓氏。对于您的问题,我只能回答到这里,就一并劳烦您代为转告吧。”

副指挥愣愣地停下了脚步,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与燃烧的夕阳,倾塌的房屋,以及无边的阴影连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他像一只乌鸦,飞进万事万物的黄昏。

第75章 正文完

傍晚时分,发红的落日被大海托举,天地间满是潮声,渔船在商队的大船间徐徐穿梭,船身和挥桨的渔夫都变为镶着金边的剪影,将海浪搅成破碎的霞光。

三个月前,一艘特殊的船只护送着来自西班牙的子爵,突然来到这座不起眼的小城。总督与地方治安官对此完全不知情,在子爵下船两天后才急匆匆地骑马赶来拜访。据说这位子爵掌握着西班牙全境的种植园,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园艺大师,被誉为“黄金之手”,伊莎贝拉皇后还是他最亲近的朋友。子爵只是厌倦了宫廷政治,才选择隐居于此。

可想而知,这样一位重要人物大驾光临,能在籍籍无名的小城里掀起多大的声浪。人们争相前来,意图一睹子爵的风采,更加幸运的是,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塞维利亚的百合”的面貌。噪杂的风波一连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期间,子爵一直闭门不出,与年迈的老神父待在一起。

根据知情人士透露,子爵原本就是老神父的学生,经由他的引荐,才抵达了西班牙,并在那里做出了一番事业。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回报恩师的。

神父确实已经很老了,雪白且稀疏的头发蜷曲在头顶,走起路来也颤巍巍的,必须要借助拐杖或他人的帮助,才能下了一层楼的台阶。但他心里始终记着那个年轻人的承诺,阿加佩去到西班牙的十年里,他一直与他保持着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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