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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上(49)+番外

霖铃将棋盘摆好,给两人倒茶。

徐慕怀捧着茶碗,娇羞得脸都红透了,一个劲儿低头盯着不远处一盘点心。霖铃看了看,伸手悄悄往他那边挪了下点心碟子。

瞅着眼前一幕,萧乾总觉着有人硬往他嘴里塞东西似的,撑得慌,不由下手狠辣,片刻便将徐慕怀杀了个片甲不留。

“你下棋,太过小家子气。”萧乾挑眉道,“斤斤计较,无甚胸怀。”

徐慕怀嘴角都笑僵了:“草民出身商贾,见识短浅,娘娘勿怪。”

萧乾扫棋的手一顿,“出身商贾,想必算账利索?”

徐慕怀有点淡淡的骄傲:“那是自然。”

萧乾大手一挥:“那日后宫内收支,一应账册便都送到偏殿。”

徐慕怀脸上的粉差点震掉了:“娘娘……此事关系甚大,草民……”

“哎,”萧乾甩手掌柜当惯了,自有一套洗脑技能,“能者多劳。你整日于宫中无所事事,终究不妥。管管账也好,有霖铃日日帮衬着你呢,便尽管放心。此事关系大不大都无妨,最要紧,便是本宫信任你,你管账,本宫放心。”

徐慕怀脸色一变,难堪至极。

萧乾心想,不至如此吧,他的洗脑神功莫非已经废了,连个娘娘腔也拿不下了?

然而他一抬眼,却见徐慕怀突然起身,跪下了:“草民叩见陛下。”

徐公子垂着脸,恨不得以头抢地。

霖铃也好,小德子也罢,许是都是一根筋的愣子,便是觉出不对,也未看出皇帝与皇后之间究竟出了何岔子。

但徐慕怀不同。

他自幼深宅里关着,除了账本金银,也只能见着情情爱爱的。

耳濡目染,加之他天生便有这么高情商的一窍,只一眼便看出小皇帝和这位威武的皇后娘娘,闹掰了。

之前他也曾猜测几分,都模棱两可。

直至方才,他亲眼见着皇帝小心翼翼凑过来,又在听见“信任”二字时陡然僵了步子,心里便倏忽一片敞亮了。

不禁又有点恍然,果然,不管何物都能拿来称斤断两的天家,哪儿有真心这种玩意儿?

皇后也是看透了吧。

徐公子眼里看透一切四大皆空的皇后娘娘站起身,行了一礼,“拜见陛下。”然后当即转头,对霖铃吩咐了句,“去拿件披风。”

冻得牙都要掉好几颗的徐慕怀:“……”

方明珏背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松开,淡淡扫了徐慕怀一眼:“平身,退下吧。”

徐公子动如脱兔,飞快逃离没有硝烟的战场。

萧乾倒了杯茶递过去,方明珏接过来,喝了一口,微凉。

茶水顺着喉咙淌下去,漫过五脏六腑,全都冻结了。

方明珏恍惚想起他卧床的那一夜,似乎自那以后,只要这人在,他便再没喝过冷茶。

如今凉意没齿,酸涩难当。

“朕三日后出宫春耕,”方明珏将一碗茶喝了个干净,放下茶碗,道,“城防卫随行,你若想让顾战戚动一动,便让他走动一番,自有人安排。”

萧乾颔首,听出点不同的意味:“陛下想借着这回动谁?”

方明珏抓了把棋子,随手一撒,轻轻拨了几下。

“右。”萧乾无声地念了句,明了。

南越不同于大晋的朝堂清肃,官制混乱,买卖严重。

位极人臣的官位,其实严格来讲,并非是常太师和杨晋这位一品将军,而是左相与右相。

左相之位自先帝之师逝后,空悬至今。而三朝元老的右相又常年卧病,久不上朝,据说如今正窝在不晓得哪处的山沟沟里坐等灭国。

方明珏拨乱棋子,低声道:“右相不问朝政,但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我想得到右相支持。三月,我将加冠,亲理朝政,右相曾接辅政之任,必然回京观礼。此时若是有人行刺……”

萧乾一怔。

是了。

方明珏二十弱冠,再不是只需在奏折上画些无人理会的朱批的年纪。常太师再无理由断那些朝政之事,便是再操纵某些事,也只能在暗地里把持。他已然占不到明面上的理字。

南越朝堂极乱,民风也极为开放。百姓尽管妄议朝政,大臣们没人敢管。说书先生们更是百晓生,个顶个的长舌,一人一根指头便能把常太师的脊梁骨给戳破了。

于是,便是方明珏在朝堂上是个狗不理,眼中钉,也平安活到了弱冠之年,无人敢明面行刺。

但这玄之又玄的平衡即将被打破,小皇帝要亲政了。

怪不得杨晋也狗急跳墙了。

“陛下放手去做便是,”萧乾道,“顾战戚忠君,定能保陛下平安。”

方明珏指间的棋子几乎捏个粉碎。萧乾这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将他的眼都烫疼了。关切与护佑还是一如既往,但到底,疏离至此。

“朕想让你……”方明珏一顿,生硬地拗口,“……请你,一道前去。”

萧乾咳嗽了声,老神在在道:“臣大病未愈,还望陛下体恤。”

方明珏干巴巴笑了下,抿紧了唇。

霖铃正巧回来,萧乾接过披风,手一摸,果然被烘暖了。

说着厌恶了小皇帝,却还是少不了这份细心。到底还是这人太过招人疼,眼一垂,唇一抿,便让人忍不住想去亲亲他,哄他笑一声。

萧乾将披风抖开,披到方明珏肩头,却没系。

“亭中风寒,陛下保重龙体。”

方明珏清瘦的身子被裹进宽大厚重的披风里,探出一只手,慢慢攥住了领口垂下的殷红丝绦。

玉白的手,衬着烈烈的红,扎眼得很。

他自己慢慢打了个结,迈出了湖心亭。

眼角余光一瞥,萧乾又坐下饮茶了。

方明珏回到颂阳殿,坐到矮榻上。

小德子小心翼翼地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新炭,小声问:“陛下,皇后娘娘可是……要人手?”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儿。

二愣子也终于学会了点察言观色。

虽然皇上出门前说着让他收拾了皇后的柜子,那架势摆明绑也要把人绑回来。但此时却很显然,皇上无功而返。再问,恐怕他明天就该去菜市口报道了。

方明珏摇了摇头,看了小德子一眼,“他不愿随朕去春耕。”

小德子真是一颗老姨母心都要操碎了,又诡异地从皇上嘴里听出了几分委屈巴巴的自嘲,搜肠刮肚地拽着词儿:“奴才大逆不道,妄言一句……皇后娘娘其实最是口是心非,此时的话哪里能当得真?娘娘定然还是牵挂着您的。”

只是您老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心思太深,皇后个糙汉也承受不住了。

最后这一句,借小德子八个萧乾的胆子,也不敢说出口。

方明珏有自知之明,没因着这没头没脑没半分依据的话雀跃起来。

他躺到矮榻上,将披风解下来盖到身上,手脚都缩进去,闭上了眼。

不能再如此了。要想办法。

方明珏心中道。

三日后,天街小雨润如酥,御驾出行,城防卫遣队随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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