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别经时(16)+番外

作者: 一碗月光 阅读记录

言朗仍旧温和从容,话却一字一顿的,像是吐出来就筑成一堵墙:“世界很乱很坏,所以你要学会在必须的时候保护自己。但是不用怕,只要我在,就由我来保护你。”

路远觉得心底有细微而清晰的震动,却笑开了去:“大男人家家的,怎么会怕。”

根据拿到的信息,言朗和路远第二天找到了银行卡的持有者,那是一个独身的中年男子,精瘦、沉默而坚硬,言朗知道不能硬来,但是也一开始就张开了强大的气场。

双方坐在狭小的房屋中僵持许久,那人道:“我知道你们不是警察,看你衣冠楚楚的,还带着一个黄毛小子,通灵的吧?”

路远觉得有点懵,衣冠楚楚和通灵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就看言朗笑笑:“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有些事要请教一下您。”

那男人漠然道:“我的灵力浅,小把戏也就够糊弄些假把式,坏事做多了,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别的事我不管,你跟着那老头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没兴趣,我就想问问关于那孩子的事。陈旭,有印象吧?”言朗冷冷的话一出口,话中包涵了许多路远不知道的信息。对此路远已经不惊讶了,这个男人永远都在意料之外,他明智地知晓自己应该早些习惯,他甚至在想,找寻这个真相的过程不过都是言朗在做给他看,借以教会他一些东西。他此刻的迷茫,只是因为突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言朗,是那个永远温和微笑的言老师,还是这个在客气疏离与严厉间随意切换的“言警官”,又或者是强大锋利的猎妖人……

可也许这些都不是真的他。

那中年男子显然没有料到言朗问的是这个问题,而这问题在他意料之外,他脸色惨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末了不过点点头。

“老头是在一年前,看了一个戏班子的演出,看上那孩子的。”

看上?路远望向言朗,言朗平静地回望他,他突然觉得身上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癫狂了,这“看上”是字面意思的看上?

而后这男人讲了一个极简略的故事。

眼前的男人叫黄辉,他口中那老头叫王全。王全五十九岁,是鱼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此人生前最为人称道的地方是做了很多善事,赞助学校、修桥修路、投资医疗事业,不少人感念他的所谓功德,实则暗戳戳做了多少杀人劫财之事,都是外界所无法得知的。因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替他遮盖,这些人都是黄辉这样的通灵者。即使如黄辉所说,自己不过会些二流子的小把戏,欺骗世人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王全无后,于是领养了一双儿女,都正在上大学。只有黄辉这样只做事不开口的亲近护卫才知道,那所谓的儿女,不过都是王全为满足自己的□□而豢养的,工具。

在鱼城所谓的上流社会中,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知道王全荒淫无度的性子的。为了讨好他以达自己的目的,有人寻访许久,在一家流动戏班子里找到一个好看的男孩,为了将那孩子送给王全,那人买下了整个戏班子。

那个好看的孩子,就是陈旭。

第14章 报应

陈旭是在一年前被戏班子的老板卖给王全的。黄辉这样的老油条,除了完成王全的任务之外,从不打听任何多余的事,所以刚开始并不知道那孩子什么来历。直到有一天陈旭趁王全不在,从二楼跳下来准备逃跑时刚好被他撞见,他跑过去想要拦住他,发现他像极了那个二十年前骗走他一切的风尘女人。

陈旭跳的位置不对,刚好踩在隐在草丛中的石块上,崴了脚,黄辉跑过去的时候喝了一声,别墅里早已被惊动的下人纷纷赶过来。

陈旭没能逃走,被家庭医生扶走的时候,他抬头漠然地看了黄辉一眼。那孩子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向上,在台上唱戏的时候,一定极美。黄辉恍惚了,他在被那女人骗走一切一无所有的时候被王全收编为己用,刚刚开始为王全做事那会儿他也受过良心的谴责,可是时间一长,加上自己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受过的所有伤害,最后终于锻出了一颗麻木的心。

因而黄辉不知道自己的心竟然还会痛,他忍不住在想那孩子回头的那一眼,漠然背后到底藏了多少绝望。

其实他一直没能忘了那个女人,尽管她的到来本就是一场骗局,而且他始终放不下的是,她当年跑掉的时候已经怀了孕……怀了孕……

黄辉突然紧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如果那女人当时生下他的孩子,那应该也是差不多这么大……被自己的想法折磨了几个日夜,黄辉卜了一卦,卦象分明地告诉他,他无端的猜测是对的。

当时的他在震惊之余开始怀疑自己的灵力是混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为了验证那一卦,他在后面几天寻了个机会,在陈旭房间找了他掉下来的头发,跟自己的一起,私底下送出去找人做了亲子鉴定。

拿到报告的时候他觉得世界真奇怪。都是报应,他想,他总是帮着王全祸害别人家的孩子,终于也轮到他自己了。

他只猜测那女人是骗婚的惯犯,因而虽然时时挂念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却没有想到她真会将他生下来,更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戏剧性的方式遇到自己的儿子。

陈旭是这个冷漠世界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他的儿子,他的希望,正在囹圄里挣扎。

跟着王全多年,黄辉养成了极谨慎的性子,他忍住内心的焦灼与苦痛,一边密切关注着陈旭的动向,一边计划着怎样悄无声息地放走他,却没想到那段时间王全给了他外派的任务。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好的时机,于是只好暂时将事情搁置。

黄辉几个月后回到别墅,已经是陈旭到别墅快半年的时间点了。他回来后听做事的人讲起来陈旭逃了好多次,刚开始王全还只是将他关禁闭,后来的两次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出离愤怒的黄辉打算当晚就行动,于是一直潜伏在陈旭房间外等待时机,没想到当天王全进了陈旭的房间。

黄辉在外面心急如焚,正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掉王全,就听见门里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他撞开门进去,顺手打开灯,看见陈旭手里拿着碎掉的大瓷瓶瓶口,上面还沾着血迹,王全趴在床上,血从后脑流在白色的枕套上,触目惊心。

陈旭回过头来看着他,好看的眼睛里仍旧都是漠然,黄辉擦了擦额上的汗,轻声说:“快跑!”

看陈旭眼里露出疑惑,他加重了声音:“快跑!趁着没人发现,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好说歹说陈旭就是不动,一直警惕地看着他,他只好随口编了个谎言:“我跟这人有仇,潜伏多年本来就是来杀他的,你先走,我来善后。”

陈旭终于扔下手里碎掉的瓷瓶,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爬上窗口,而后他似乎是觉得就这样跑了对不起黄辉,于是道:“一起跑。”

黄辉笑了:“相信我。”

这一夜过去,王全就此消失了,他根本没什么亲人,且在黄辉的打点下,没有人关心他去了哪里,世人重点关注的不过是那巨大的家产。害怕财产的去处引起纷争,黄辉将王全的财产以其本人的名义全数捐给了福利院,这是鱼城近二十年来最大的新闻,外界都道王全激流勇退,给鱼城留下了一段佳话。

“我最遗憾的事,是不能将他的真面目揭露给世人。”黄辉恨恨道。

“你可以的,”言朗看着他,神情严肃,“不是吗?”

黄辉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了许久,笑了:“你说得对。”

打理好一切的黄辉,一直纠结于怎样才能让陈旭接受自己是他父亲的事实,然而他怀着多年不曾有的紧张忧伤与憧憬,得到了陈旭跳楼自杀的消息。从那以后,他就一直窝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像一只不能见天光的老鼠,日复一日躲藏着,崩溃着,崩溃之后仍旧躲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