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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经时(13)+番外

作者: 一碗月光 阅读记录

陈旭是半年前入院的,从楼上跳下来经过市医院抢救之后成了植物人,有人将他转入金谭医院,并且一直替他缴费,但却没有亲自出现在过医院。期间只有陈旭的房东来过两次,除此而外,这半年里,陈旭从未受到过外界的探视。

“可怜。”两个人坐在车上,路远翻着那份资料,喃喃到。

“感觉上,陈旭好像就是在等着吴星辰先死。”

“嗯?吴星辰是谁?”路远捧着那份资料,侧过头看言朗。言朗伸手从后座上拿出一份资料甩给路远,路远翻开,发现是一份官方的尸检报告和一些调查记录,他看了两行就明白了,是昨天跳楼那学生的资料,吴星辰就是那学生的名字。

路远瞠目结舌地看着言朗:“你从哪儿弄来的?哦不对,你什么时候去偷的?昨天到今天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

言朗淡淡道:“路远同学,什么叫偷啊?拿一份资料是很难的事情吗?我正大光明去的警察局啊,今早你起床之前。”

他真的,每一个问题都有回答到,路远不着边际地想,认识到现在好像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却好像已经问过言朗很多问题了,而每一个问题,没有大小之分,言朗都会认真回答他。

“发什么呆呢?”言朗看他一眼,“你那里有徐瑶电话吧?”

路远闻言心领神会地摸出电话拨过去:“约她什么时候见面?”

言朗看着他的动作一笑,颇有些“这小子真上道”的赞赏意味:“最好是今天吧,不过还是得看她的状况。”

路远点点头,电话通了,说了几句他神色木然地把电话递给言朗:“她要跟你说话。”言朗接过来,听见那头的女生说:“言老师,我想单独跟您谈。行不行啊?”

所谓自杀游戏,以十个人为一组,抽签决定谁开头,自己选择一种死亡方式,随机通知下一个,被选中的那个人将记录下前一个人的死亡方式,并且负责告诉其他人,这也是徐瑶看见毛球朋友圈之后告诉言朗他们的,下一个死者。

整个过程以这样的简单机制进行,直到最后一个人的死亡。

两个人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阳光把影子拖得老长。这是徐瑶选的地方,她坐在围栏下的台阶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好像春天能温暖整个世界,也温暖不了她。

“如果,”言朗本来也坐着,听完所谓自杀游戏的规则,他站起身,温和气质渐渐敛去,他俯视着女孩,“如果有人中途后悔了,要退出呢?”

本来还算平静的徐瑶闻言突然掩面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言朗叹口气,坐回去,又变成了温柔的言老师,他伸手拍拍徐瑶的肩膀,女孩好像突然抓住救命稻草那样,转身扑进言朗怀里嚎啕大哭。言朗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别扭地注意着不要碰到女孩。

影子越来越长,言朗沉默着听徐瑶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终于挣扎着把自己平静下来,脸上带了不正常的潮红,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

言朗温和道:“没关系。”

言朗的一针见血彻底击溃了徐瑶,因为就在死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她害怕了,可是在十个人建群起始就说过,绝对不能退出。她挣扎许久,偷偷退了群,删掉了还活着的那几个人。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徐瑶发现自己删掉的几个人突然又出现在她的朋友列表里,她手忙脚乱地一个一个拉黑,可是那天回家,却收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个包裹。

那信封里装着徐瑶从小到大的所有资料、徐家的准确地址和联系电话,以及所有跟徐瑶有关的家人朋友的资料,甚至还有徐爸爸一周的详细行程,某天某时某地见了谁做了什么事,一概清清楚楚。徐瑶甚至在第五天的记录上,发现徐爸爸跟他的情妇一起去了酒店,而那一天徐爸爸确实没回家,他说要出差。

资料的最后一页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各色字体拼成了一句话:“不想拖累他们就记得遵守游戏规则。”

包裹里面是一只血淋淋的死猫。

徐瑶崩溃了。

第二次拉黑之后的那些人又回到她好友列表里,她照常上下学,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一夜一夜地将自己锁在被窝里颤抖,刚开始还每天哭,后来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会睁着眼睛发抖。终于在五天之后,徐瑶那绷紧的弦断了,既然如此,那就照着原计划去死好了,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那还怕什么,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

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死了还能保护家人,这不是正好遂了从前的愿吗?

“既然要死,那我只有一件事情不甘心了。”徐瑶发愣地盯着言朗,“其实都是因为言老师。自从遇见言老师之后,我就不想死了,因为遇见言老师,我觉得人生也许有救的,因为言老师,所以很想要努力活着试一试。”

言朗呆住了,他自问自己活了这么久,不是个木讷的人,可是对别人的感情他仍旧是不敏感的。时间太长了,他遇见过太多人,都是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乎别人会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态度,怎样的感情。

“言老师,这样喜欢您的我,该怎么办呢?”徐瑶的眼睛红通通的,说完那话又盈满了泪,她抬起头,夕阳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配得起梨花带雨四个字,她望着言朗,眼里有什么东西压得言朗心里发沉,“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是言朗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活在世上,这样久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意识到,自己现有的身份,与责任。

可是那责任,他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起,于是只能沉默。

徐瑶看着言朗的反应,自嘲地笑笑:“反正都要死的,想这些有什么用。对不起言老师,还给您添堵。”

言朗看着她,听见“对不起”三个字顿时觉得如芒在背,他看着橘黄的光笼罩着一小片尘埃在翻飞,突然没由来地觉得心慌,很想见路远。

路远,言朗在心底念起这个名字,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而后把目光移回女孩的脸上,那目光平静如水,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相信我,但既然让我知道了,我就不会放任这事不管。我可以保证,你不用死。至于你问怎么办……”

徐瑶抬头看着言朗,太阳快要落山了,她听见他的声音如水:“所谓传道受业解惑,可我只能教得了书,却育不了人。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解决不了你心里的病,因为我自己还没活明白呢。”

这个世界上,谁能拯救谁呢,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是被拯救的那个人。

把徐瑶送到家门口,停车的时候言朗决定还是要问,于是道:“是有谁跟你讲过我吗?”

徐瑶闻言脸上白了几分,言朗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等了几秒,听见徐瑶怯怯道:“我不能说。”

言朗用手背碰碰眉心,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十个人,自杀方式,会选择一样的吗?”

徐瑶以为不用再提这个话题了,于是听见言朗再问起面上露出几分厌恶与不安:“不,不会,每个人的自杀方式不可以重复。”

那陈旭与吴星辰……

言朗在在车里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他虽然在大型净化中消耗灵力之后常常会脱力,可是很少有这种疲惫感。他仔细探究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路远。

长久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百年,他一直是麻木的,大部分情绪与外界的影响是先传递到脑子里,不是心里,所以那感觉总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显得不真切。而现在,整个生命因为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担忧,变得活泛,变得更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所以啊,有些东西拥有了是幸运,也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