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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有喜(14)+番外

只见元夕神情恹恹,身子却是挺得笔直,正蹙着眉努力记着本子里的那一个个数字。萧渡想起下人曾向他回报过,王姨娘让她背下前几年府里的所有账目,顿时感到十分有趣,索性也管不得耳边不断絮叨的声音,凝神朝那边看去。

下过雨的午后,明媚的光束自薄薄的云层中穿过,又透过花叶的间隙,斑驳洒在她鹅黄色的侧影上,她的眼神认真而明亮,白皙的脸上沐着细细的光晕,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实在看不下去,便无奈地揉了揉眼睛,索性又拿出纸笔,对着账簿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写起来。

萧渡忍不住勾起唇角,也难为她想出这个法子,逼自己硬记下那些枯燥的数字。他就这么扒在窗棂边看得出神,直到耳边有人不停唤道:“侯爷!侯爷!”

回过神,便对上周景元那双带着愠怒的眼神,好像对他的走神十分不满。萧渡心虚地掩唇轻咳两声,又摆出诚恳的笑容道:“我在听呢,周叔继续讲吧。”

周景元狐疑地扫了他两眼,又掏出一张纸来,开始念起此次祭祀需用要的物品。萧渡连忙又将眼神飘了出去,发现元夕此时好似遇上了什么难题,正蹙着眉咬起了笔头,羽睫沐着光晕上下扑闪着。

萧渡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逗得想笑,又不敢惊动正念得认真的周景元,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戏耍她的念头,便走下榻来,在桌案上装着小食的瓷盘里抓了一把松子,然后藏在身后走到窗边,趁周景元未发觉,猛地掷向元夕头顶上的树叶。

经过半日的暴雨洗刷,那树叶上已积上了许多雨水,他在军中又练得一手好准头,随意一掷便击中许多叶片,叶上雨水哗地洒了下来,如细细的雨丝,正落在元夕的头上身上。

元夕以为又下了雨,慌忙站起身来,正要唤安荷她们过来,却发现头顶上阳光正艳,哪有半点落雨的痕迹。她纳闷地朝四周望去,又盯着纸上已经晕染开的墨迹发呆,蹙着眉头想了许久,也不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渡见她朝这边看过来,连忙放下窗子,将自己藏在阴影后,想着元夕刚才那傻傻愣愣的表情,嘴角掩不住地上扬,心情突然大好起来。这边的周景元已经发现不对,却又不好发火,只得压着怒意又喊了一声:“小侯爷!”

萧渡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玩得有些忘形,转过身来正要再安抚他几句,门外突然跑进一名小厮,十分紧张地在萧渡耳边说了些什么,萧渡面色一变,方才大好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沉着脸道:“我马上就去。”

第9章 弓藏

紫檀木案,龙涎熏香,丫鬟紫鹃将托盘轻轻放在案几上,抬眼偷偷瞧着站在上首那人。

那人穿着酱色蟒纹杭绸锦袍,冠上缀着的双珠圆润夺目,衬得整个人气度不凡。他此刻正负手盯着墙上悬着的一把银弓,紫鹃见他看得入神,便在心中犯了难,不知该不该上去打断他。她想到李副总管刚才赶着去禀报小侯爷,只一脸紧张地让她小心伺候着,却并未交待这人的身份,她看这衣着气派必定,也知道是来了难得的贵客。

她又等了一会儿,不敢怠慢了贵客,便斟了杯茶小心地递了上去,谁知那人正好转身,袍角一挥扫到茶盅,“砰”地摔到地上裂开,紫鹃吓得快哭出来,连忙要跪下求饶,谁知有一双手却稳稳扶住了她,她含着泪水,抬眼对上了那双温柔的深眸,听见他用温润的嗓音道:“地下全是碎片,小心划伤了腿。”

紫鹃痴痴望着眼前这张面庞,明明是温和俊逸的五官,却又有种天生的贵气,令人觉得高高在上,不敢冒犯分毫。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蹲下身去捡起碎片,又忙不迭地道着歉,那人却微微一笑,仍是柔声道:“慢慢来,小心伤了手。”

紫鹃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好不容易将地上收拾好,正准备再为他重斟一杯,萧渡已经走了近来,一见她这幅模样,便黑着脸问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紫鹃吓着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萧渡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紫鹃不敢再多说一句,连忙逃也似地走了出去,萧渡见她掩上房门,便对站在屋内那人双膝跪下道:“微臣参见陛下。”

而站在他面前那人,穆文帝赵衍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撩袍在身边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带了丝调侃道:“这成了亲,礼数倒是越发周全了。”

萧渡站起身,不以为然地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陛下,不然像我这般声名狼藉之人,哪能娶到左相府家的小姐为妻。”

赵衍也笑道:“你放心,我替你查过,夏元夕虽是庶女,但性情娴静,心质纯良,我又封了她郡主称号,应该足以配得上你这个宣远侯了。”

萧渡拿起桌上斟好的那杯茶,递到赵衍手上,道:“陛下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夸一夸我的新婚妻子这么简单吧。”

赵衍接过茶盅放至唇边,笑意更盛,道:“许久未喝到你们府里的碧螺春了,实在是有些想念啊。”他顿了顿,面色渐转凝重道:“前几日据安在芜国的暗探回报,芜国私遣了一名暗使去了木戎,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商议了些什么,但是只怕边关那边又要蠢蠢欲动啊。如果这次,他们两国一起来犯,不知道玉函关,萧家军那几万军士能不能抵挡得住。”

“哦?”萧渡也皱起眉头,却马上又轻松笑道:“这等重要军机,陛下应该赶快召集兵部户部好好商议对策,何必纡尊降贵地来找我这个赋闲许久的无用之人。”

赵衍面色渐寒,带了怒意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进宫,今日才特地来找你,想不到你仍是这副态度。大敌将犯,边关岌岌可危,萧家军现在群龙无首,你真得完全不在乎?”

萧渡却仍是轻松道:“我是我,萧家军是萧家军,这些和我早就没了半点干系。”

赵衍盯着他许久,终是叹了口气道:“崇江,你变了。”

萧渡瞥了他一眼,笑道:“是吗?也许是这京城的水土,比边关的水土更养人,我在京城有得吃有得玩,现在又有娇妻为伴,早就不想再理那些打打杀杀之事。”

赵衍终于被他激怒,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指着墙上那把银弓道:“你可还记得父皇赐这把银弓给你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可还记得我们当日的誓约!”

萧渡玩世不恭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些震动。他闭起双目,想起那一日,他初获大捷,执弓与他在京郊山上策马而驰。两人一直骑到山顶,他才翻身下马煞有介事与他行君臣之礼,他也笑着去扶,然后两人闹作一团。他还记得自己指着山下繁华的街市,怀了满心的壮志,道:“铭成,有朝一日你君临天下,我便帮你守这江山。”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即位三年却已深得民心的年轻帝王,才发现那些少年意气,激昂往事不知道何时早已变得遥不可及。于是,他又挂起那无所谓的浅笑道:“芜国只是强弩之末,即使与木戎联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我相信萧家军的将士们不管有没有我在,都能稳守边关、保家卫国,陛下又何必再来为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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