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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花朝(132)

薛玥也不与她绕弯子,开口便问道:“叶小姐这次离家,可是为了文昭而来。”

叶聘婷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摆手怕她误会,道:“薛姑娘莫要瞎想,只因我爹要逼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我走投无路才来投奔顾大人,绝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她说着说着又一阵心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薛玥叹了口气道:“你说你不愿嫁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可你告诉我,你又真的了解他几分呢?”

叶聘婷乍听她此言,便觉得有些不服气,但她仔细回想,发现自己和顾勋也仅仅相识一日,虽蒙他相救,却根本没有机会去了解他。就连他此次遭遇,也是听府上的仆妇谈论起才有了一知半解。但她既然恰好在那天乔装出府,又恰好被他所救,难道不是命定的因缘吗。

薛玥见她柳眉拧起,一副困惑模样,又道:“其实文昭他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是个好人。”她歪着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可他也并不是一个坏人。”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叶聘婷被她说得越发迷糊,只杏眼圆睁呆呆地望着她,薛玥又笑道:“这世上之人本就是好好坏坏难以看清,小姐出自高门,又这般大方端庄,连我都听闻叶尚书平素对你甚为疼爱,所以他为你选得必定是门户、品貌都极为相当之人,叶小姐你心思单纯,不知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怎能贸然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押在一个连自己都看不透得人身上。”

叶聘婷被她说得清醒过来,她是叶家嫡女,从小读诗书、知礼仪,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与责任,怎可因为一时任性,为一个从未把她放在心上之人自怨自艾,令叶府蒙羞,让爹爹伤心。

那么就让那个眉目温柔,笑起来如清风朗月般的翩翩公子从此封存在记忆里,让往后那些平凡而琐碎的日子,也能因此而透出暖暖的微光。

叶聘婷眼中泪光闪动,却感激地望向了薛玥,薛玥见她神情变化,就明白她已经想通,忍不住由衷地替她开心起来。

门内相谈甚欢,门外却有人不安地踱着步子。顾勋一直守在门边,克制着想要偷听的冲动,他生怕叶聘婷又会说出什么话让薛玥误会,心底始终是惴惴不安。

这时突然有家丁在他身后唤道:“顾大人!”顾勋被吓了一跳,连忙摆出一副刚好从门前经过的正经模样,问道:“有什么事?说。”

那家丁道:“吏部的叶尚书来了,正在正厅等您。”

顾勋一听便皱起了眉头,叶茂則竟然亲自来了,叶聘婷私自离家始终是对她名节有损,叶家本应找个可靠的下人悄悄将她接走,越低调越好。那叶茂則今天大剌剌地找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94章 试与探

吏部尚书叶茂则,也算是朝中的异数。能在官场身居高位之人,哪个不是精明狠辣,踩着他人往上爬。只有叶茂则无论对上对下都笑脸相迎,平日里既不争功也不犯错,凭借绝不树敌的原则,一路顺遂地混上一品。五年前他入了内阁,虽在政绩上并无任何建树,但靠着强大的人缘,硬是熬到了次辅的位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让这么一个资质平平之人,遇事只随大流的老好人做了次辅,李元甫行事便能方便许多。

可是,他若真得毫无野心,又为何会在这么一个微妙的时刻找上门来,真得只是为了她女儿的婚事吗?想到此处,顾勋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正厅内,叶茂则正在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寒雁泊水图,听见顾勋的脚步声,便转头来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脸上不见半点兴师问罪之意。顾勋在心中感叹,难怪朝中人人称他亲善随和,到了此时还能保持如此风度,果然非一般人物。

顾勋上前一步朝他行礼,恭敬道:“叶小姐被安排在西苑,食宿皆由下人照看,现在内子正在里面陪她说话,叶尚书可要过去看看她。”

这番话说得妥帖明白,叶茂则放下心来,又笑道:“我竟还不知顾大人是何时成亲的呢?”

顾勋微微一笑,道:“内子还未正式过门,不过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这几日。”

叶茂则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女儿就是被宠坏了,这次实在是做得太不像话。多亏有顾大人替我照看着,才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事。”

顾勋道:“叶小姐心思单纯,相信这次也是一时糊涂,待她回家后,总会明白大人的苦心。”他又躬了躬身道:“晚辈早已被革去公职,叶大人唤我文昭即可。”

叶茂则嘿嘿一笑,并不接话,却转向方才一直盯住得那副画道:“这副寒雁图气势恢弘,工笔细腻,实属一副佳作。尤其是右下方这只灰雁,敢于不趋附群雁,独自引颈向东,可谓志向高洁,令人钦佩。”

顾勋眸中闪过一抹精芒,也随他望向那副画道:“只可惜这灰雁空有一身孤勇,如何对抗得了那只头雁,最终只能落于沼泽,铩羽而归。”

叶茂则露出惋惜神色,道:“不知此雁可有悔意,又可有再战之勇。”

顾勋摇头道:“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它的羽翼已折,就算有心,却再也无力回天。”

叶茂则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突然转向顾勋,目光炯炯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不知文昭可否为我解惑。李元甫一直视你为亲信,这些年来对你不断提拔照拂,你若跟着他,前程可谓一片大好,为何还要冒死在朝上指证李元甫与刘子澄的忤逆大罪。”

顾勋见叶茂则终于亮出来意,便毫不回避地直视他道:“恩师宋毅遭李元甫所害,文昭从未敢忘。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蛰伏在他身边,便是要伺机为恩师报仇。只可惜终是棋差一招,最后落得如此地步,实在是羞愧。”既然自己手上已无底牌,唯有破釜沉舟,才能谋得一丝希望。

叶茂则似乎对他的坦诚十分满意,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我一向最为欣赏像你这样的后辈。”随后他收起笑容,道:“宋大人忠肝义胆,也是我十分敬仰之人。如果我说,能助你东山再起,你可敢将你未完成的事做完?”

顾勋也肃然道:“必当拼尽全力,誓拉贼人落马!”

“哦?”叶茂则目光渐沉,又继续逼问道“哪怕要你以身为饵,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顾勋猛地抬头望他,过了一会才回道:“要成大事自然要有所牺牲,只是如今我已是有家室之人,心有牵挂,便不能擅自涉险,所以此事还需要和内子商议后方能决定。”

叶茂则紧盯着他,确认他此话并非托词,才又挂起笑脸,道:“那是自然,我可以等你的答复。”随后又好似有些惋惜道:“可惜你做不了我的女婿,不然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顾勋也笑道:“叶小姐千金之躯、才貌了得,叶大人又怎舍得为了一时利弊,将她许给一个毫无家世,朝不保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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