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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花朝(121)

明帝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顾勋踱到他身边蹲下道:“你已如愿到了圣上面前,你有什么想说得,就赶快说了罢。”

冯六又是委屈又是恐惧,声音止不住地发抖,却尖锐地如同一只利箭:“是李公公!他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平日里对我们多方克扣,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上个月,奴婢的同僚赵羽心中不忿,潜入他府中盗走了一样极为重要的证物,谁知还没来得及上告,就被李公公捉去囚禁至今。李公公在他身上拷问不出线索,就怀疑我们都有份参与,一连抓了两三名太监回去审问,各个都是有去无回。但他却将所有的消息都封锁下来,只说那几人私自出宫回乡,又找人顶上了他们的职位。奴婢心里明白若他找不到那样东西,这火迟早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为求自保,唯有破釜沉舟出此下策。”

明帝手指在桌案上轻叩,道:“哦?那是什么下策。”

冯六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似是下了决心道:“我说服其他几人替我掩护,那晚杀了陈安,在他手上刻出批红的样子,又将他的尸首悬在宣室殿正对北门的地方,太阳升起时,正好能在地上形成一个“囚”字的阴影。这一切就是想向皇上您申诉,掌印太监刘子澄私自囚禁了一人,而他手上掌握了刘公公贪赃玩法的关键证据。奴婢知道,这次是罪无可恕,但是就算要死,也想要死个明明白白。只恳切皇上看在我们有冤难诉的份上,饶了那几名同僚的性命吧。”

李子澄面色惨白,踉跄地上前几步,指着他的头吼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敢和外人联手诬告上级!”

冯六抬起头毫不退缩道:“皇上大可去查,司礼监内连赵羽在内,最近是否少了三名小太监,那都是被他给私自处置了啊!”

刘子澄气得浑身颤抖,也跪下道:“皇上断不可听他一人所言就怀疑老奴啊,老奴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冯六在大理寺呆了几日,顾勋今日带他上殿指认老奴,只怕是早有筹谋、别有用心,还望圣上明察啊。”

明帝脸色晦暗不明,转问顾勋问道:“除了人证,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顾勋摇摇头,却仍是自信道:“臣只是觉得他们几人既然以命相博,其中内情必定极为复杂,就算暂时没有证据,也需要冒死报皇上您知晓。臣还推断,李公公府里应该藏着一个秘密的地牢,用来囚禁和审问,只要找到这处地牢,真相就能大白。”

李子澄怒瞪着双目道:“顾大人越说越离谱,我府上清清白白,哪会有什么地牢,皇上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搜。”

顾勋等得便是他这句话,于是起身朝他道:“李公公既然如此坦荡,那就莫怪顾某唐突了。”

李子澄以一双阴鸷的双目狠狠瞪着他,目光中夹杂着愤怒、警告与许多说不清的情绪,而顾勋却只是含笑而对,目光中尽是自信与笃定。

这一日,向来安静的李府中一片嘈杂,看着官兵们在院内四处翻找,李子澄却已经恢复如常,他闲闲坐在太师椅内,神色自若地端起一杯茶,冷哼道:“我倒想要看看,顾大人今日能搜出些什么。”

顾勋却笑着凑了过去,小声道:“李公公真得自信自己可以做到毫无痕迹吗?”

李子澄手上一抖,洒出了些茶水在桌案上,他冷下脸,阴恻道:“我倒想问问,顾大人今日敢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若是今日你搜不出证据,只怕皇上再追究起来,就不止是办案不力这么简单了!”

顾勋摸摸鼻子,道:“没错,这次我做得确实冒险了一点,不过若不是这样,我又如何能堂而皇之带人进入你府中搜查,我想只要今日有所收获,一切便是值得。”说完他轻蔑地望着刘子澄一眼,负手走出,身后的刘子澄目光阴冷如同一条毒蛇,又狠狠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

顾勋走到院中,张冲已经跑过来,拱手回报道:“到处都搜过了,找不到什么入口。”顾勋冷笑道:“已经快两日了,就算有什么痕迹肯定也会被他们清理掉,所以他才会这么自信地放我们进来。不过无妨,我不信他能做到毫无破绽。”

顾勋在院中慢慢走过,十分仔细地判断着玉面罗刹那晚可能会走得路线,可能会留下的线索。他走到一间房门口,突然在窗前蹲下,低头仔细查看,只见那窗下种着的花草明显有被踩过的痕迹,再抬头望去,果然在窗纸上找到一个极小的破洞。顾勋闭上眼,脑中顿时出现一个画面:有人曾站在窗下往内偷看,他立即站起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明显少有人居住的偏房,屋内一切物事看起来都十分寻常,只有被褥全是崭新的。顾勋立即叫来张冲道:“派人给我仔细搜搜这间房。”几人在房内搜了许久,终于在床沿内侧,找到还未来得及擦去的细小的血滴。

顾勋嘴角勾起笑意,叫来管家刘和,道:“这房里的血是哪来的?”

刘和的表情十分不自在,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弓着腰道:“这屋里上个月死了条狗。”

“哦?”顾勋的眼神朝他身上瞟去,突然一把将他的手从袖中拉出,道:“敢问刘管家这手指,是何时断的?”

刘和惊出一声冷汗,忙将手往回缩,道:“小的自幼就断了两根手指,承蒙刘大人不嫌弃,雇我当了管家。”

顾勋冷笑道:“刘管家觉得我连新伤旧伤都分不清吗?”

刘和被他目光中的寒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把身子往后蜷缩去,顾勋叹了口气道:“不说也罢,给我带回大理寺去,慢慢拷问即可。”刘和吓得不知哪来了力气,拼命将他的手一甩,往外冲了出去,却在迈过门槛的那一刻,突然身子打直,倒地不起,歪着头大口吐出鲜血。张冲连忙冲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探了探刘和的鼻息,只对顾勋摇了摇头。

顾勋猛一抬头,望见了刚好赶到门前的李子澄,他身边一人正将手收回袖中,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李子澄目光阴冷,在心中暗道:“顾勋,这可是你逼我的!”

两人在院内无声交锋,地下天牢内,玉面罗刹却正在悠闲地啃一只鸡腿,他啃得极慢极细,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一般。而他旁边却躺着一个半死不活之人,清秀稚嫩的脸上,几乎只见出气快没了进气。

他对面还有一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全身黑衣,身形健硕,一看便是个练家子。那人等了许久,终于不耐烦道:“你吃完没,吃完赶快告诉我,那东西到底在哪!”

玉面罗刹却并不理他,只是专心吃着手中的鸡腿,一直到全部吃完后,才露出十分愉快的表情,笑道:“我只说如果我若吃了鸡腿,心情就会很好,我心情一好可能会告诉你。但我现在突然决定先睡上一觉,你还是先回去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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