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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倾城(2)

“我知道最后看到母亲在哪里。”

“哪里。”

“安陆。”

“一个隐没在江湖很久的小镇了。”叶倾城缓缓说着,声音却如骤雨前的浓雾,越来越沉。

“你可以说的直接点,曾经被魔教血洗的镇子。”郇黎说。

“看来你知道的挺多的。”

“要找母亲,当然要做点功课。”郇黎深色温婉,柔情深处却似藏着湖心一畔的一览春光。

有时候,到底是谁更看不懂谁呢,叶倾城暗暗思忖着。事实就是,这个女人呈现给他的样子就是她一心想寻找她的母亲,但是叶倾城仗剑江湖数十年,隐隐的错觉却是此女子的心思并不会如此简单。

但是郇黎此人看起来又是如此无害,仿若出身名门的贵妇,不沾胭脂俗粉的习气,几许婉转回头,也独有风韵上的眼波。却,倒是叫他看不懂了。

安陆本就是死镇,说其为死镇,是因为自五年前魔教的魔刀血洗后,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了镇子,那些执拗的驻扎在原地的人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见过了生离死别,也就对生命的气息在无所谓了。

所以踏入安陆闻到的第一声气息,便是黄泉的味道。

本已入夜,几家零星的亮着烛火,却都没有映出人影。

肃杀。夜色深不见底。

前方隐约有堆散不开的人群,散不开的人群,没错,只有死人堆。

人堆旁,一个老妪,推着小车,走到他们面前,老妪说不上面容狰狞,却也不是什么和蔼可亲,只是面无表情,问了句,“买糖糕么?”

“不了,姥姥,我们想找客栈。”叶倾城扯着一脸夸张的微笑,却藏着隐隐的戒备,郇黎心中暗暗的叹着。

老妪干枯的手,指甲都残破着,指了指后边。

残旧的风幡在呼啸而来的瑟瑟南风中撕扯着。

“悦来客栈”

“我们不住客栈。”郇黎说着,却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那我们这是……”

“去拜访下裘伯。”

走进客栈,客栈内的灯火很是灰暗,随着松动的木质的楼梯被踩踏的声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朽,摸着扶手,慢慢走下来。

看到叶倾城的那一刻,那老朽愣了一下,随即指着叶倾城,问郇黎。

“黎儿,他……”

“裘伯,这是我朋友,我们回来顺便来看看你。”

老朽又盯着叶倾城看了一还,叹了口气,说“罢,来了就喝酒吧。”

那晚,老朽说了很多关于这个小镇曾经的事情,关于曾经的繁华,关于魔教,教主的魔刀。关于现在。那些执着着死去亡灵的驻守着的人们,大多都是老人。

当然,叶倾城最吃惊的是,郇黎竟然会喝酒,并且酒量一点不差。

离开了客栈,郇黎带叶倾城去了一个宅院,她说,曾经她和妈妈就住在这里。那是一个久远的院落,门匾上的“郇宅”,笔峰温润,不愠不火,却暗藏濮水,倒是很像他的剑法。郇黎说,这是母亲的题匾。

院落里似乎是很久没人打理,老槐树下倚着一把剑,叶倾城走过去,执起剑,上面挂着块白玉,有主人名字的刻字,可是年代久远,已经被磨平了。

执剑出鞘,剑身似乎是常年没有浴血,但是那蜿蜒的碎齿似乎能看出它曾经的故事。

“进来吧。”郇黎在里面唤他。

屋内充斥着粉尘的颗粒,只有简单的床。其余的,只有书架,皆是陈列的剑谱。

“你也会舞剑?”叶倾城随意翻着那些剑谱,让他惊讶的是,这些剑谱上到各个门派宗家弟子的御用剑法下到三教九流的野路子全部都有收纳。

“不会,这些是父亲留下的。”郇黎将桌上和椅子上的粉尘稍微擦拭了下,说“我们要在这住,不过这里只有一张床。”

“那你的父亲呢?”叶倾城追问道,虽然郇黎似乎并不想说。

“死了。”郇黎似乎很平淡的说出了一件本该令人悲伤的事。

不过人总有自己的秘密和过去,叶倾城与郇黎萍水相逢,自然也不打算去了解这种事情,只是眼下一张床,让他们如何是好。

“虽然我是喜欢享受的人,但是毕竟你是女子。我睡地铺吧。”叶倾城虽然喜欢奢华,喜欢荣华富贵,但是二十年前在江湖上还没有一剑倾城这个人的时候,他也曾在江畔的断桥下,睡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对叶倾城来说,是磨难,没有家,没有亲人,甚至在夜雨倾盆的晚上,他无处可去的裹着草席躺在断桥下。那时候,叶倾城就对自己说,他绝对不要做个好人,但是他要过上最一流的生活。

但是,这个镇子太死寂了,叶倾城总有种莫名的忧心。他点燃烛火,对准备入睡的郇黎说,“我去外面看看,你先睡吧。”

他松开门闸,瑟瑟冷风就破门而入,呼啸声此起彼伏。却听见身后郇黎轻声唤他。

“叶倾城。”

叶倾城回头看着她,询问的目光。

“当心点。”不止叶倾城,郇黎也察觉出了这个小镇的异样,毕竟她曾经生活在这里。

叶倾城又露出那惯性的笑容,没有说什么,走了。

是夜,风雨飘摇,万物萧条。

叶倾城心中想着,似乎碰到郇黎之后,狂风大作这个词经常出现在他的身边。

习武之人,总有着些莫须有的敏锐,于是在小镇的边界树林中,叶倾城看到了茹血的刀。血红色的刀柄映照着散乱的发丝,修罗的微笑。

那一夜之后。

魔刀再现。

小镇中像是应了五年前的光景,即使只是剩下一些形如槁枯的老朽,死人堆的数目,依旧在增加。

魔教教主的魔刀,再次降临这个被诅咒了的小镇。

人,渐渐的在死。生气,渐渐在湮没。

魔刀再现,本该人心惶惶。可是镇上甚至连报丧的人都没有,古怪的镇子,古怪的人。

第二日,叶倾城便问过郇黎,魔刀重现小镇,如果她惧怕,他们可以先离开小镇。

郇黎只是淡淡的说,“没关系,找到母亲才是最要紧的,并且有倾城一剑在身边,我还担心什么。”

叶倾城则一笑,说“万一我也打不过他呢。”

“你打得过他。”

“何以见得。”

郇黎说“因为你要替我找到母亲,我们怎么会败在这种地方呢。”

郇黎是个很正常的女子,循规蹈矩,话不多,却能正中要点,只是难免自己给自己的规矩做的多了点,多少有些拘泥于陈旧的框架。并且偏执,母亲的就必须是好的,优秀的,独一无二的,旁人所不能及的。若问他母亲是谁,她却只说,普通人,不值钱。

其实本来以他的脾气,对这种事也没有十足的兴趣,他只要最后让郇黎交出他所想要的东西,一切也就完结了。

郇黎望着外面九曲的回廊,一夜风雨,朱兰微湿,挂着湿润的雨露,似乎是昨夜狂风大作的见证。她走到床边的柜子前,拉出抽屉,一股酒香满溢而出,叶倾城转过头,微微抬目,说,“我叶倾城十年来从没有超过三日没有软玉温香,美酒佳肴,这可是犯了我叶倾城的戒条,郇黎,你可知你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如果你不给我许诺我的东西。”叶倾城惯性的笑容中出现了一丝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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