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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宠(50)

庄归隔着房间的门,一只手轻轻抚在那门上白色的宣纸上,头微微低下说道:“段二爷,这次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我们村子的百姓都很感激你和相爷,你们的恩情我们大家都记在心里。”

人影并没有走过来给庄归开门,只是依旧坐在那儿凝视着门外的庄归。

庄归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继续说下去,“乡亲们很想亲自感谢你,所以特意让我来表达这层心意。”随后她顿了顿,另一只垂在下面的手微微缩进袖子内,说道:“但是我觉得段二爷还是不要将这件事说给商相听了,你代表他来就行了,我觉得我最好不要再与商相有见面的机会。”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与商相见面也是不欢而散的结果,又何必给双方添堵,段二爷这件事就不要告诉相爷了吧。”

一阵晚风略过,带着瑟瑟发寒的味道,顿时“忽”的一下就把火烛吹到了另一个方向,忽明忽暗明灭不定。就好像商珏的性子,明灭不定。

庄归也不知道为何段二始终保持沉默,她微微循着柔光的方向看去,却依旧只能看到一个在纸窗上摇摆着的人影。

见段二始终不回答她,庄归觉得也许是段二不想理她,段二脾性古怪,什么事都可以能得出来,所以庄归想想还是算了,先回去吧,于是她说道:“我的意思传达到了,段二爷如果有什么想问我,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先走了。”

然后庄归便转身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了,才抬脚走了两步,却忽然听到门内的段二出声了,他的语气带着不满与冷淡,他只说了两个字,“进来。”

庄归却浑身一震,一时间抬出去的脚竟忘了踩下去差点就那么摔在门口了,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转头朝着那扇门内看去,那人不是段二,竟然是商珏!

庄归的心一阵紧迫,仿佛被重重击打了一下,她很久之后才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朝着门的方向推门走了进去,一边说道:“我没想到商相你在,实在是抱歉。”

庄归推门进去后第一眼,就看见商珏独自坐在桌子侧边,略微歪着头用手撑在桌子上,用一种紧紧盯迫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出他对庄归刚才的一番话存在不满和火气。

庄归闻到空气中丝丝扣着一缕缕酒香,才发现商珏的桌子上摆着一盏上好的清秋掐丝珐琅酒壶,旁边是一支精巧的小酒杯。

商珏在喝酒,在庄归记忆中几乎没有见到过商珏喝酒,却没想到他原来喜欢独自一人的时候酌酒。

商珏的手指在杯沿边上转了一圈,眼眸则是盯着杯中稠酒缓缓开口,“很可惜,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庄归默然地站在原地,她喃喃回答道:“那就行了。”

商珏的眼神有些朦胧的酒气,反而显得十分柔软,他说道:“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并不讨厌你。”庄归微微垂眉,视线转移到别处。

“你不愿意见我。”他一字一句说着,语气平静,却好似最严酷的质问。

庄归的眼眸忽然充满了正色,朝着商珏看去,眼底却坦诚得浩浩荡荡,她说:“是的,我不想见你,因为你是我最痛苦的一段过去,是我最无能软弱的一段回忆,我不想与过去纠缠,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感谢你让我找回了自我,却难免在心中怨恨你所伤害的无辜之人和过去的我,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再相见。”庄归仿佛爆发了一般,把多日来积怨心头的话语全部倾倒出,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可是商珏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似乎心底隐隐的一把火被庄归点燃了,他眼底开始渐渐蔓延上一股冷意,语气出奇的冷静,他双眸紧紧盯着庄归,透过庄归那双隐含秋水的双眸,商珏仿佛能把她一眼望穿,他说道:“你分明是怕与我见面,你若心中彻底将我视为陌生人,为何要怕?”

庄归愣了一下,她有些执拗地说道:“我早就把商相当成陌生人了,只是商相为何忽然又来纠缠着我不放?”

商珏眼神微微收紧,夜光在他眼眸中洒下了碎金泛银,好似琉璃瓦那般好看,他看着庄归渐渐激动起来的样子,看着她对他带着怨言的眼神,还有她警备的样子,反而缓慢说道:“我们之间有未解的心结。”

“我们之间没有心结!”庄归语气有些别扭,她执意不想让商珏看出她的内心,她只想表达她对他毫无眷恋,每个人都有自尊心,在被一个人伤过弃过之后,没有人会再回头。

商家微微蹙了下眉,显然他很不满意现在这般倔强和喜欢违抗人的庄归,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桌子上的酒杯,送到了自己嘴边,小抿了一口说道:“庄归。”他喊她名字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情,反倒是让庄归吓了一跳。商珏继续说道:“你愿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他的声音就像一个蛊惑人心的魔咒,原来他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和别人说话竟然这般让人无法拒绝。庄归没有回答,但是她的双眸依旧清澈,丝毫没有沉溺在商珏温柔的之中。

商珏见庄归迟迟不回答,则是皱着眉看着庄归,他问道:“庄归,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庄归目不转睛却也面无表情,她果决说道:“听到了,但是不要。”

之后便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冷风灌入室内,循着每个人的血管那样冷滋滋的往心脏处爬去。

那一阵冰凉的风吹过商珏的身体,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弯下身,脸色十分苍白,双手用力抓住自己的膝盖,上身还在微微地抖动,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庄归被吓到了,她立刻走近商珏身边,弯下腰将手放在他的背上,这才发现商珏额角都是细小的汗珠,他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膝盖,关节都已经微微泛白,双眉紧紧锁着,却还是在轻微颤抖着。

庄归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却被商珏一把抓住手腕,他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忍着剧痛咬着牙,用一种不满与冷酷的语气说道:“不要以为你有多重要,我从未说过非你不可。”他的眼神恨绝而冰冷,似乎顿时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残忍的男人,原来对于他来说,他的忍耐也到此为止了。

庄归从自己的手腕上能感觉到商珏的手是多么的冰凉,她用自己的手包覆住商珏的那只抓着他的手,似乎想要让他的手热起来。

她凝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商珏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痛苦万分的样子,这时候段二从门口跨步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两个大夫,段二一把就把商珏背了起来,然后直直地朝着里间走去,两个大夫则也是迅速地跟了进去,庄归只好木讷地站在原地目视着这一切。

此刻,依旧是夜阑深静的庭院和苍冷的玄月倒挂空中,万籁皆空寂,除了那透骨钻心的冷风依旧瑟瑟地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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