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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金粉(出书版)(50)

她遥遥看去,雨水打得眼睛略显睁不开,她膝下冰凉,那厚厚层叠的华服此刻已经一层层的被雨水给浸湿了进去,那雨水的纹路如侯棠轻水漾动的双眸。

她的脾气也是直,既然让她跪,那她就纹丝不动跪的端端正正。此刻虽觉得全身发寒,手足无力,却依旧不肯放松下来,脑子里还一直想着刚才的事。

只觉得前胸贴后背的冷,再加上狂风四起摇曳的风中万物来回飘荡,透过侯棠冰冷的衣裳顿时刺到骨中,侯棠不由得浑身抖了一下。

那天边的残色已经被黑夜的墨色所遮盖,一晃间,已经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了。

侯棠淋了一整日的雨只觉得稍微一动就会因为血管流动而头痛欲裂,喉咙口也是肿的厉害,吞咽的时候难受的很,想来也许自己是烧起来了,以至于身子温度太高全身发冷。

她刚流产完身子还是比较虚的,不由得叹气自己身子确实不如从前了。

侯棠呆呆的看着那长宫出神,萧拓从很小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了,不知道他倘若知道自己的母亲好好的活在建康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想到萧拓侯棠不禁心下一凉,这人怕是早不管自己的死活了,自己又何必总是去想他。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侯棠只觉得那雨似乎是越发的大了起来,西夏这地方下雨实属罕见,莫非是老天要开眼了。

不过侯棠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就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一瞬间就断了,双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萧拓正在寝宫内喝酒,月归靡坐在他的身边,两人良久无话。

月归靡倒是替他斟了一杯又一杯,眼看着萧拓一直在喝酒并且一言不发,心里琢磨着寻思些什么话题,但是还没等她开口一个侍从就跑了进来。

萧拓冷冷看着那来人,声音不知道为何蕴含着莫名的怒火与冰冷的语调,“谁允许你进来的?”

那人连忙磕了头道,“是皇后娘娘让小的来的,皇后娘娘说皇上让夫人在长宫门口跪到现在,外面这狂风大作的怕夫人身子吃不消。”

那人憋着一口气全部禀告完后偷偷的抬头瞄着萧拓的表情,只见萧拓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他仰头一杯喝尽了杯中酒,将被子往桌上一搁,一伸手,月归靡立刻将他的外衣替他披了上去。

自始自终都看不见萧拓脸上有什么情绪,他手指在桌沿上划了一圈,定神想了想,随即看向门外的方向,那眉头轻轻的蹙在了一起,便走出了大殿,依旧是一言未发。

月归靡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形,便也即刻追了出去,萧拓的步伐很快,快到她费了很大的劲才赶上他,萧拓瞥了她一眼说道,“带着太医去给她侄子看病。”

月归靡得了旨意便知道不能再与萧拓同行了,只好讷讷的点了点头掉头走了去。

萧拓披着外衣便往萧昆莫的宫前走去,一旁的侍从想给他打伞却被他一把甩到了一边,那侍从只见刚才还面无表情的王爷此刻神情冷的可怕,那双冷静而锐利的双眸在黑夜中闪着泊泊的冷焰。

侍从不敢再给他打伞,只好自己小心的跟在萧拓的身后。那雨水顺着光华的披衣一路的往下滑落,在地上打出一涟涟的水纹。

到了宫门口,里面隐隐有着宫灯的光亮,萧拓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片刻,然后突然就那么直直的跪了下去,面色覆着冰霜,似乎是准备长跪不起。

那侍从见状立马急道,“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萧拓声色低哑,“你去和皇上说,他让我的女人跪到什么时候,我就跪到什么时候。”

那下人听到萧拓这样说瞬时间有些呆了,他倒是从未想过王爷会这样做,这与他意识中的那个执手乾坤的男人似乎并不一致。

檀雨如注,那树周围盘踞的孤雁顿时一飞而起,散落了一地打湿的尾羽,那一地的枯枝烂叶被碾压的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雨水顺着萧拓的耳际一路的滑入他的衣裳里,一会功夫他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他就那么直直的跪着,目视着前面的宫门,那眼中波澜层叠,似乎在沉静后面隐忍着巨大的爆发,只是那股情感还被湮埋于冷霜之下。

那侍从立刻就往宫里奔了进去,一路跑进了萧昆莫的寝宫,此刻萧昆莫正和皇后慕容氏谈话,慕容氏瞥见那侍从奔了进来却没有见到萧拓很是惊讶。

萧昆莫见有人求见便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那人跪着说道,“王爷他、他跪在宫门前。”

萧昆莫眉头朝那宫门方向深深一拧,“他跪着干什么?”

那侍从额角冒汗似乎有些迟疑的说着,“王爷说。”

萧昆莫被他吞吞吐吐的语气给惹怒了,“磨蹭什么,快说。”

那侍从低低的压着头,“王爷说,皇上您让他的女人跪到什么时候,他就跪到什么时候。”

慕容氏也被这话吓得心惊肉跳的,急忙朝萧昆莫看去,萧昆莫面色如铁,那双深邃的眼眸深深的凹陷了进去仿佛狼王一般的桀骜。

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萧昆莫心中无名怒火肆意窜着。

他向前踱了两步,冷笑三声,“好啊!那就让他跪去,跪到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

此时正是雨下的昏天暗地的冬夜,黑暗中只有闪闪烁烁几盏不甚明亮的宫灯在惶惶移动着,雨声萦绕在耳畔,大到只剩下轰轰的声响。

隔着雨望去,一切都看不清了。

月归靡站于远远的那宫门外的柱子旁,撑着一把六十四骨的紫竹伞,她目光含着隐隐的一澜秋水,秋木流转,她看着萧拓背脊梁挺得直直的,整个身子纹丝不动的跪在磅礴大雨之中。

雨打尘埃昏天暗地,她撑着那柄伞盈盈的走了过去将它缓缓撑在萧拓的头上,自己则将身子露在了雨水中。

萧拓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依旧冷得可以冻伤人,他嗓音低低的,却带着不可抗拒的魄力,“走开。”

月归靡握着伞柄的手一抖,萧拓的话语总是有着压人心魄的力量,她顿时就不听使唤的把手伸了回来,雨势再度刮上了萧拓。

萧拓则忽然抬头对她侧目,懒懒的提起了语调,“回去。”

虽然语气不好,但是她知道他其实是不想自己陪着他遭罪,他的内心其实并不是和他的外表一样冰冷。

月归靡失神的望着他,随后眼帘一瞌,便转身走了,但是她没有走远,而是继续站到了他身后的柱子边,一直凝视着萧拓的背影。

她的手紧握着发抖,直至今日,她才略微的相信,也许这泱泱乱世,真的存在那阅尽三生永生永世的情感。

只是不是她,而是他和她。

☆、第三十六章 西夏(九)

更漏长,夜未央,千重宫门深似海,亭台楼阁连霄汉。

几盏零星的宫灯照亮了宫门大殿,一幕幕垂地的帘幕隐于龙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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