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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金粉(出书版)(28)

侯棠忽然翻翻眼皮,望着那三尺青天浩浩无边,她的拳头微微的拳起,此刻是终于想明白了那元椿的意思,不过她实在没想到,这人竟然那么无耻,无耻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想罢,她立刻加快了步伐,整个身子也微微的前倾着,她回头对谢晋干脆利落的说着,“快点和我回建康。”

两人便立即踏上了行程。

大约颠簸了三日,侯棠终于回到了建康。冬意倦人,荷色的轻纱之下,结起了薄薄的一层脆冰,那冰的棱面晶莹剔透,似乎能看到飞鸟掠过的影子,不过似乎在江南从未见到过苍山负雪的壮丽景象。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忆当年王侯,御街而行。

刚进宫门,她就马不停蹄的往昭阳宫跑去。还没进去,就闻到里面传来的药香伴着酸酸的梅汁味。

她展袍跨进门,就看见宴容辞撑在机案上闭目养神,双眉紧锁,面色憔悴,似乎非常的辛劳。不过他天生矜雅,即便如此,也不减半分贵气。那锦袍贴着他的胸膛款款而落,似是随意而搭。

侯棠注意到他的机案上压着一张折子,宴容辞的双手正覆盖在上面,看得出他苦思着这张折子良久了。

道是风雨一炉,满地江山。

侯棠上前轻轻咳了一声,宴容辞才睁开了眼睛,一时无光,待他看清楚她来了,还没说什么,侯棠已经抢先一步开始说了。

她笔直的站着,双手落于身侧,她的肌肤也不似曾经那样的好了,似乎是一同经历了边塞的风霜,陌上的沙暴,倒是多了几分莽苍。侯棠一撩袖子行了个礼,道,“臣这次回来有很多话要和皇上说,不知皇上现在可有时间?”

宴容辞挥挥手,打断了她,“不用说下去了,容朕先来和你说件事。”

侯棠咬牙,她大概猜出宴容辞要和她说什么了,她喊他,“皇上。”

宴容辞不理她,缓缓翻着桌上的奏折,神情优雅姿态清闲,他拿捏的话头继续道,“有人上奏问朕要你的人。”

侯棠当然知道是谁,元椿动作真是快啊,估计八百里快马加鞭急奏吧。

她磨牙说道,“那皇上你的意思?”

宴容辞眼中闪着点点眸光,他微微启唇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朕也就不用和你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侯棠凄怆一笑道,“皇上你待我大侯真是太好了,简直个个物尽其用,这回轮到我了么?你防贼一样防着他,奈何那扇门不够牢,于是你需要再加一把锁是么?”

宴容辞知道,对于侯棠老说,这江山就是她一生的理想,她说过,泱泱乱世,江山却只能唯一姓,她可以为了理想放弃一切,因为她的心太大,容下的东西太多太多。

立壁千仞,无欲则刚。

若是将她置于元椿身边,那便是多了一把门锁,一把堪比九重重锁的门锁。

宴容辞沉默不语,他有时候想的事情太多了,侯棠也懒得去猜,帝王的心思不是本该就是这样的么。

侯棠忽然莞尔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他元椿为什么会问皇上要臣,皇上你难道不想知道么?”

宴容辞看着她平静的说道,“不论他出于什么理由,这样做对我是最好的,不是么?那些陈年旧事本就是你们侯家和元家的纠葛,我只取其利,舍其害。”

侯棠冷笑,略带诡秘,“你就那么肯定我会一心为了你的国家?说不定我和他就穿一条裤子了。”

宴容辞忽然放软了语气道,“我还不了解你么,海棠。”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软硬皆施,不过侯棠显然是吃软不吃硬的,宴容辞一和她好好说话,语气柔软,她就再发不出什么脾气了,倒不是因为喜欢他,只是多年来的习惯。

侯棠则面色僵硬,硬声说道,“不要再拿这套来对付我了,宴容辞,我早就不吃你这套了。”

宴容辞也脸色一沉,他的眼尾微微一皱,说道,“果然你还是想嫁给那个镇南王么?”

“什么?”侯棠一脸诧异,他知道了?

看着她莫名紧张的面色,还有那出离的眼神,宴容辞则讥讽一笑,“没想到我们侯棠公主也会有动凡心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贺。”

侯棠不满意的回敬他,“我早就动过凡心了,你又怎么会不知道?”

宴容辞移开目光,不削而清高的口吻说道,“海棠,你就是太自负了,以为世上真的就是你最好么?”

侯棠眉尾一扫,扬唇而笑,阳光万缕在她的唇间,铺就了一片光华,“我从未说过我是最好的,但我自认对得起任何人任何事。”

“你无法否认你就是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不是么?”宴容辞忽然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架势。

侯棠沉默道,“我不否认。”

宴容辞苍白的面色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他道,“你也以为我喜欢你。”

侯棠心中一颤,她甚至感觉到心里剧烈的一阵抖动,这是她心里的秘密,带着羞愧和自负,她不想要别人知道,但是他却知道了。

不过既然他知道了,便就大方承认了,侯棠面色坦然,毫不犹豫点头道,“曾经,我确实喜欢你,也曾认为你喜欢我。”

“可是你错了,我从未喜欢过你,至今都没有。”宴容辞的眼神黑而无底,如茫茫的江面,伸不见五指。

侯棠也没有露出不甘抑或是讶异的神情,“这没什么,人都会有误解,既然是误解,那就当作是我年少时的一个错误罢了。”

宴容辞则微微一笑,道,“我以为我们自负的海棠公主一定会不甘心的刨根问底我究竟喜欢谁呢?”

侯棠伸手打住了他的话语,她望着那窗外的青秧,带着凉凉的口吻说道,“我并不关心。”

宴容辞嘴角微微陷了下去,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他说道,“那我告诉你,你关心的人,好像马上要娶乌孙族的公主为妃了。”

侯棠一怔,她睁大眼睛看着宴容辞,饶是谁都看得出那眼底的惊色,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也不关心。”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却是大大的违心话。

宴容辞似乎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但是他忽然就这么结束了对话,他宽袖说道,“我意已定,明日会搬旨到你那里。”

侯棠死死盯着他,“宴容辞,你就那么恨我们大侯,你辱我大侯至此,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宴容辞扫了她一眼道,“元家也是世袭王爵,即使你是公主,下嫁王爵也并不吃亏不是么?”

侯棠笑了,仿佛饮着绝顶的琼浆阙阙而歌,可语气中依旧带着警醒,“你好像忘了,元椿并不是王爵,他侄子才是。”

宴容辞似乎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他知道挥手让她下去,打定主意不再理她。侯棠最后瞥了他一眼,觉得从此与这人再无什么可说的了。

她终于算是恶语相向道,“我以我大侯六百年基业起誓,我不会原谅你。”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昭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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