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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129)

作者: 西菁 阅读记录

两相抉择,她不愿意嫁给别人,又不愿你太子位被废,她舍不得你身上染上这些污名,就选择用死,来成全你的清名。”

谢明哲朝着谢明则嘶吼。

“而你呢,你那时候有想过她吗?你撤下保她折子的时候,想的只怕只有你的太子位不能丢吧!”

“不是,我没有。”

谢明则猛地抬起头,那双眼里一片通红。

“我撤下折子是因为那时候保她的折子已经堆满了御书房,你我联手逼迫,我深知父皇的性子,过犹不及,再逼下去只会让父皇先一步定下圣旨,理也说了,舆论也压迫了,下一步是该陈情了。”

他从小跟在帝王身边学习,最知道皇帝这个人,逼迫的太过了必然不行,毕竟他是天子。

他撤下折子,是想到乾清宫向皇帝保证,他不会因为喜欢谢嫣就做不好太子,他会亲自出面解释清楚,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也会向皇帝和百姓证明,他不会顾此失彼,他以后也会是个好储君,好皇帝,他会福泽万民,恩施于众。

哪知道还没等他到乾清宫,外面就递来了他外祖父姜家通敌叛国的证据,送到了御案上,他舅舅被人暗害性命垂危,御林军已经到了姜家门前,他母后昏厥在宫中,他冒雨跑去了姜家,回来后连夜召集大臣商讨查证据救姜家,等一切处理完,已经过了子时,他本想明日再去乾清宫,没想到当晚就等来了谢嫣。

那一天她浑身都淋湿了,失魂落魄地到他面前,红着眼睛,就对他说了一句话。

“谢明则,我不想和亲。”

那会他生怕她深夜来的消息被人传出去,外面的流言更甚,以至让皇帝不悦觉得谢嫣对他影响过甚,继而不同意他的计划,便对她道。

“嫣儿,你先回去。”

彼时他不眠不休地忙了好几日,姜家与和亲的事堆在一起心烦意乱,雨幕太大,他一时没看到谢嫣的不对劲。

旁边有无数宫人盯着,他便冷了声音想提醒她。

“求你了,谢明则,我真不想……”

“我自有办法的,你先回去,不要闹。”

一句话说完,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止了所有的话,转过身,往宫外跑去。

谢明则想追过去,然而那时候东宫外有无数乾清宫的影卫,他不能让皇帝以为,他对谢嫣的在乎已经超过了储君位,超过了江山。

如果皇帝知道,一定不会容许。

皇帝无非是怕这些流言,无非是怕谢嫣对他影响太大,那只要他表现的很理智就好了,那么不管是留下她,还是怎么样,只要她不和亲,只要保下她的命。

那么什么都好了。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却没想到第二天,就传来了谢嫣上吊的消息。

“我若是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

谢明则忽然捂住脸,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我对这个太子位,对皇位,压根没有对她更在意,她怎么会以为那是我的意思?”

可他撤下折子的事没来得及跟谢明哲商量,又那样对谢嫣说话,他没来得及解释,谢嫣自然会以为,他在太子位和她之间,选择了另一个。

而那天他一直忙着姜家的事,压根不知道皇帝的圣旨已经传遍了满宫。

“她当然想过再追问你,可你那时候,离得开太子位吗?”

谢明哲怨恨地盯着他。

一句话击中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他不在意,可他离得开吗?

他若是为了谢嫣到皇帝面前说不要太子位,那皇帝必然第一个处理了谢嫣。

而他的身后,是那时候身陷囹吾的姜家,是病弱的母后数次昏厥以泪洗面,是年迈的外祖母和随时可能丧命的舅舅。

整个姜家和母后都指着他,他不在意太子位,却丢不下。

姜家百十口人,如果他不为他们翻案,就没人能保他们了。

谢嫣知道他的担子有多重,所以选择自尽,成全他。

谢明则猛地阖上眼,只觉得凌迟之痛也不过如此。他以为麻痹了自己三年,便能把当时的痛苦忘掉,可是如今呢,他知道皇帝送过去让她抉择的信之后,更是觉得心如刀割。

皇帝在乎兄弟的临危所托,所以封谢嫣为公主荣宠万千,但这些荣宠 ,只能在不影响他儿子的前提下。

所以当所有事情堆在一起的时候,皇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谢嫣。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不该恨父皇,不该恨你吗?

谢明则,你那时候没有本事反抗父皇,没有本事保住她,你怎么就不藏好你的情,非要害了她?”

谢明则说不出话,贵妃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好了,不说了哲儿,都过去了。”她想上前去抱谢明哲。

谢明哲看着谢明则痛苦的样子,却没觉得心里有丝毫快意,他想起自己鲜活温柔的妹妹,他从小看着,如同亲妹妹一样的谢嫣,也觉得心痛如刀绞一样。

“所以谢明蕴回来,你们都那么努力地保她,我心中多不满啊,谢明则,你但凡把对谢明蕴的上心用到我妹妹身上,父皇,你但凡把对谢明蕴的不忍和愧疚用到谢嫣身上,想到我舅舅当时以命相护——也不至于对她如此逼迫!”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一步步往谢明蕴方向走。

“你很得意吧,他们都那么在意你,父皇两次想送你和亲,又两次犹豫,你是不是以为他很爱你?”

皇帝回过神,面色大变。

“谢明哲,闭嘴!”

他恍若未闻。

“你是不是以为,他是因为你丢的这十七年,他愧对你?”

容淮安回过神,脸色难看地大步走上前。

谢明哲语速越来越快。

“我偏要告诉你真相,其实父皇对你这么宽容——噗。”

他话没说完,容淮安袖中带出一阵凌厉的劲风,毫不留情地扫向谢明哲。

他身子飞出去几米,狠狠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却还是看着谢明蕴。

不恨,更像是可怜,和恶劣。

谢明蕴心中忽然涌出几分不安。

“我偏要说……父皇对你愧疚不假,但不是因为你丢了十七年,而是因为——十七年前,你是在他身边丢的,是他——选择把你丢在营帐里,怕你的哭声被敌军发现,他带着手下的侍卫离开去偷袭敌军,已经做好了越河后不再回来的打算,却选择把你丢在河这边,回来后又对天下宣称是下人不小心把你弄丢了,是不是很可笑,很虚伪,谢明蕴。

你也不过是个被他丢弃的小丑……”

“刷——”的一声,容淮安手中的剑拔出,飞速朝谢明哲刺去。

他坐着没动,任那柄长剑刺入胸膛。

容淮安却顾不上他,转头去看谢明蕴。

谢明蕴一直盯着皇帝,脸色有些苍白。

皇帝不语,不语却已经是默认。

谢明蕴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似乎又被真相砸懵了,沉默许久,她脸色越来越白,忽然笑了一声,那笑更像是嘲笑,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自己,继而退开两步,在容淮安要来拉她的时候,转身往宫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