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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107)

作者: 西菁 阅读记录

他从小寄人篱下,最知道一个人如履薄冰地在毫不熟悉的地方不想麻烦别人是什么样子,从江南见到谢明蕴的第一眼,初春好时节,柳树抽芽,她躲在古树后看他,那一双眼睛,透亮,清澈,又有些脆弱孤单,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和谢明蕴该是一样的人。

而他想把她从那样的孤单中解救出来。

相依偎也好,相爱也罢。

屋内昏黄的灯光照在她侧脸,容淮安目光温和了些,伸手覆过她的手教着她这个地方该怎么做,不大的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外面的吴侬软语,还有他低声指导的声音。

等两个灯盏做好之后,谢明蕴拎着转了一圈,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但是很快又皱眉。

“我看别人的花灯好像上面都画的有东西。”

“你想画?”

谢明蕴眨眨眼。

“可是我不会。”

但这种事自然是她自己来更有诚心。

容淮安浅浅一笑朝她伸手。

“这有何难?我教你。”

他将桌上的朱笔递给她,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拢过她的手。

干燥温热的触感覆在她手背,与她漂亮白皙的手交叠在一起,容淮安问。

“想画什么?”

“一只凤吧。”

凤代指中宫,这盏花灯给她母后。

容淮安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在花灯一侧起笔。

他下手的力道拿捏得很足,不至于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把花灯划破,能让她自己动手去画,又恰好在每次笔势要走偏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腕给扭转过来,一刻钟后,一只凤凰在上面栩栩如生。

“另一盏呢?”

谢明蕴正拎着手中那盏在欣赏,又听见容淮安问。

“唔……也不知道太子哥哥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容淮安看着谢明蕴苦恼的小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

“画一只小狐狸吧。”

“为什么?”

谢明蕴偏头。

她皇兄看着可不像喜欢狐狸的人。

“不会错的,你画吧。”

容淮安把她拉过来。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呀?”

“五公主喜欢。”

谢嫣?

“你是不是知道我五姐和太子哥哥的事?”

“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奇心害死猫。”

容淮安轻笑一声,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我不是猫。”

谢明蕴不满地撇开他的手。

“改天有机会就告诉你。”

容淮安在谢明蕴不满的目光中拉着她落笔。

谢明蕴没忍住嘟囔。

“也就这会你有点太傅先生的样子。”

有吗?

容淮安笑。

“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就是了。”

两盏都做好,谢明蕴拿着花灯在一旁欣赏,显然对自己的手法很满意,冷不丁一回头却瞧见容淮安在画最开始做出来的那盏花灯。

她凑过去一瞧是只兔子。

“不是都做好了,你还画什么?”

“你倒是都想着皇后太子了,上元节怎么没想着给自己祈福?”

容淮安瞥过来一眼。

“倒忘了。”

谢明蕴想她如今有什么未了的遗憾想祈福的吗?

好像除了找到妹妹也没有了。

听着外面的声音,她忽然开口。

“起初来上京的时候,我并不想来的。”

虽然是至亲,但是十七年没相处,全然陌生的地方和人,虽然有时时刻刻跟着她的晏顾,有爹娘哥哥这样亲切又陌生的字眼,她也对未来充满了无措和害怕。

尤其她要面对的是掌管天下杀伐的帝后和太子。

来了之后,虽然有皇后无微不至的关怀,太子的保护,但起初下人背地里的议论,和大典上她因为不知道规矩而出错被人奚落的声音,还是如尖刺一般留在她心里。

她想念江南的自由,害怕上京这个说错了话就会被人笑话的地方,哪怕皇后再疼爱她,她心里总是先把她当做皇后,再是母亲。

她对一个十七年没相处的母亲在短时间内没有多少感情,她以为皇后也是这样。

于是皇后话说得再好,她也总是生怕给她惹麻烦,怕从这个自称母亲的人身上,也看到和后宫,下人眼中一样的鄙薄和厌恶。

直到和亲的事闹出来,皇后闯入御书房用命威胁皇帝,太子尽心尽力到处找人留下她,是到那一会,她才真正从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家这个字眼。

“如今的他们都对你很好。”

容淮安拎起手中的花灯,走到她身侧。

“是啊,如今都很好,所以我没什么可求的。”

她以为如履薄冰背井离乡的事情没有发生,皇后太子对她这么好,还有谢岚,寿亲王一家,姜家,甚至……

“我母后说贵妃前两日还去她那问起我呢。”

容淮安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走吧,快到时候了。”

两人一起去河边放了天灯。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许多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上元节设下宫宴的另一层意思,便是给这些年轻的公子小姐们相看,也有给皇子公主们选合心的妃妾驸马的。

“如今东宫无妃,三姐是个爱自由的人暂且不说,怎么四皇子府也没选正妻?”

谢明蕴问。

容淮安想了想,压低声音。

“之前是大选过一回的,皇上指了两个人进四皇子府,四皇子当殿抗旨拒婚。”

“他有这么大胆?”

谢明蕴想起每次皇帝数落谢明哲时候他那如鹌鹑一样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种胆子。

“他故意的。”

这下谢明蕴更错愕了。

谢明哲每天在皇帝面前兢兢业业地说她的不好,又念想着禁卫军的统领权,她以为谢明哲对她父皇很恭谨呢。

“他是想告诉皇帝,强拆的姻缘和强行扭在一起的姻缘,都不会有好结果。”

这话说的谢明蕴云里雾里的,但很快想起那个去世的谢嫣。

“跟我五姐有关?”

容淮安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天灯也放了,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谢明蕴摇摇头。

“进宫看看母后吧。”

她跟容淮安顺着河边往回走,路上瞧见个年轻的公子红着脸给喜欢的姑娘送簪子。

“这习俗我以为只有江南有,没想到各处都是。”

上元节遇到喜欢的人送簪子或者手帕为信物,若对方收下便是有意,若是无意,回个香囊聊表谢意,也不会使对方失了颜面。

她停下步子看着不远处那公子哥对姑娘磕磕绊绊地表明着心迹,忽然想起她当时和容淮安在一起的那一天。

三月底的一天,江南诗会,那天她和徐盈去凑热闹,晚间屋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不少才子佳人凑在一起吟诗作对。

她自小在爹爹跟前听这些就觉得烦,如今也不喜欢,徐盈上前去听,她一个人躲懒在二楼,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边的腕钏,往下一扫,瞧见了拾级而上的容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