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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实习记录(43)+番外

魏凯:“我刚见到周斌时,他还能正常沟通,MMSE(老年痴呆状态评估)评分13,属于轻度。这才几年,就发展到生活不能自理了?也许他自己就不愿意明白过了。

“他呀,就是一辈子都被那个发小耽误了。从年轻等到年老,现在都痴呆了,还等着呢。

“像他这种70多岁,也没个老婆,一个人独自生活的,不和人沟通,每天没什么事做,几乎不动脑子的老人,最容易得老年痴呆了。

“所以老人就应该培养点爱好,书法啊,插花啊,甚至跳个广场舞都好!老发呆怎么行。但其实这玩意也遗传,哎……”魏凯叹口气,“都是命。

“不过亏得周斌有个好外甥女,天天不辞辛苦照顾他,简直当周斌是她亲爹一样,现在还有几个能不嫌弃病重亲戚的晚辈啊!就冲这个,我也得尽我所能帮帮他们。”

“他和他发小到底咋回事儿?”齐汾追问。

魏凯跟大老板似的往椅子上一靠,侃侃而谈:“依我看啊,就是郎有情妾无意。周斌喜欢他发小,可他发小就真把周斌当发小,没有其他情愫,要不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联系,不说回来看看他。即使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真想联系也能联系上,还是就没想着联系。

“可怜周斌都不娶妻,也不找其他男人,就一直惦记着发小。王姐说原来有好几个妹子,长得漂亮条件好,都看上周斌了,可人家一个也不同意。后来王姐说女的不行,你跟个男的也行,至少互相可以照顾一下,周斌也不乐意,非要吊死在发小这一颗树上了。”

魏凯唏嘘不已。

第31章 案例八 ● 记忆中的那个人

转天他准备去探望周斌之前,问齐汾要不要一起去,齐汾欣然同意。

初秋的夜晚渐渐拉长,路旁的树叶干枯发黄,微风习习,树叶被吹得摇摇欲坠,却挣扎地黏在枝干上。

齐汾跟着魏凯走进一个半新半旧的小区,王姐已经站在小区门口迎接他们。

“您怎么还亲自送过来了,”王姐急忙接过魏凯手里拿的药,“应该我去找您拿的。”

“没事儿,顺便来看看他。”魏凯摆摆手,“这小区还不错啊!”

王姐一边带路一边讲:“这原来都是平房,我母亲和舅舅就在这里长大的。后来我母亲嫁给我父亲,搬出去住,姥姥姥爷也都过世了,就只剩下我舅舅一人还住在这。当年政府拆迁,把这一片都拆了,原住户就地上楼,都建成经济适用房。”

“你现在也住这儿?”魏凯问。

“没有,我住在我父母的房子,离这里得有10公里吧。”

魏凯不解:“那你天天跑过来照顾,多累。”

“哎,说到这个。”王姐叹口气,“舅舅刚生病时候,我要接他去我家住,我爱人和闺女都同意了,但舅舅就是不愿意离开,说走了,等他发小回来,该找不到他了,撅着呢,劝不动,我也没辙。”

小区住宅楼型几乎一样,道路弯弯绕绕,像个微型迷宫。

“到了,就这门。”王姐掏出门禁卡,刷卡进入。

恰巧身后走来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背,拄着拐颤颤巍巍地往这边走,齐汾紧走两步过去搀扶。

“谢谢、谢谢。”老太太道谢,又向王姐打招呼,“小王又来啦!”

“恩恩,来看我舅舅。”王姐拉着门让老太太先进去。

“真孝顺,老周有你这么个外甥女真是福气。”老太太夸赞,在齐汾的搀扶下走进电梯,“对了,刚才我出门时候,遇到一个在门禁那按你们家门号的人,岁数挺大的,我问他干嘛来的,说应聘保姆。但你们没接门禁的电话,应该是不在家,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没让他进去。”

“对,我在家政公司登记了下,已经来了好几个,不过我都没看上。”王姐解释。

老太太关心地唠叨:“对对,老周那个状态,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别欺负他。”

电梯停下,老太太自己下了电梯,剩下三人继续坐着电梯向上。

周斌的家装修风格很古老,木制的墙围,带着点点污迹的白墙。布艺花纹沙发,朴素的茶几和电视桌,像是六七十年代传下来的的家具,散发着一股古旧的破败感。

三人进来的时候,周斌坐在沙发上,看着并未打开的电视发呆,手里依旧捏着画本,有人进来也没反应。

“舅舅,”王姐脱下外套,蹲到周斌面前说,“魏医生和齐医生来看你了。”

周斌这才反应过来有人进来,从呆滞的神情中回复过来,低头看向王姐,声音苍老:“你是谁?”

“我是您外甥女。”王姐再次回复这句已经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自我介绍。

齐汾和魏凯也上前一步做自我介绍。

“周老您好,我是魏凯。”

“我是齐汾。”

周斌点点头:“哎,你们好。”

“您最近身体怎么样?”魏凯问道。

“挺好的,都挺好的。”周斌缓慢地回答。

魏凯大致给周斌做了检查,又问了王姐几个关于周斌的问题,确定他除了老年痴呆有加重趋势外,没什么其他问题。

他又嘱咐让周斌按时吃药,不过主要说给王姐听,周斌自己根本记不住这些。

“一定一定。”王姐保证,看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转头跟周斌说,“舅舅你先陪客人聊会儿,我去给客人做饭。”

“我来帮你。”魏凯急忙跟着跑到厨房,“齐汾你看着点他。”

客厅只剩下齐汾和周斌二人,齐汾坐在他旁边细细观察周斌。

只见他手上皮肤松懈,坑坑洼洼,紧紧捏着画本,略微有些老年性的震颤,连带着画本也一抖一抖的。

齐汾想问周斌关于发小的事情,却见周斌先看过来,再次问:“你是谁?”

“我是齐汾。”

“哦。”周斌虽然表示知晓,但思绪似乎又飘到了别处,他打开画本,像之前一样,一页一页的抚摸起来。

齐汾趁机问:“你在本子上摸什么?”

“鸿运的画像。”周斌褶皱的脸上满是温柔,对着印记全无的本子说,“你看他多帅啊!”

“嗯嗯,是很帅。”齐汾附和,装作看到了他的发小,“这个是您画的?”

谈到发小,周斌一反常态,变得活跃而兴奋,容光焕发:“对,我一笔一划画下来的。”

然后他把画本往后翻了两页,指着空白的纸,道,“这张是我最满意的一张,他坐在院子里的玉兰下,让我给他画画,那年玉兰花特别香。”说罢,他陶醉地耸了耸鼻子,好似闻到了五十多年前的花香。

周斌重新陷回自己的世界,齐汾没有继续打扰他。

等他又抚摸完一遍画本后,眼睛里燃烧的烈焰熄灭,重归死寂。他抬头看到齐汾坐在旁边,问道:“你是谁?”

“……齐汾。”

“哦,你好。”周斌打个招呼,然后猛然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