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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逢春(153)

陶老夫人搁下手里的茶盏,依旧不发一言。

见娘家的权威人士依旧不理自己,逢瑶没有法子,只能再自己说下去:“丫鬟一告诉我逸哥儿病了,我立即就使人去请了大夫来,之后,就赶紧让人抓药熬药,亲自看着逸哥儿服药,栋哥儿才几个月大,我放心不下他,这才没有在晚上守着逸哥儿。”

“我也没想到,丫头晚上睡得那么死,连逸哥儿的病情加重了,都没一个人知道……”逢瑶抹着不住往外流的眼泪,边哭边说,“逸哥儿是姐姐的亲儿子,也是我的亲外甥,难道我会故意害他么,可我婆婆非说都是我的错,要叫二爷休了我!”

念及母夜叉似的婆婆,又想到这阵子丈夫的冷落,逢瑶哭得更是厉害,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我也不想出这样的事呀……自逸哥儿没了之后,二爷就再也不肯理我了,求祖母……帮我说和说和吧。”自己被丈夫下了禁足令后,再也出不得院子,好容易等到了大年初二,丈夫虽允许自己回娘家,却不愿意陪自己一道。

“我问你,逸哥儿病夭之事,果真与你没有半点干系?”陶老夫人终于开口,目光定定地看着逢瑶,她活了好几十年了,什么稀罕事没听过,亲娘毒害亲子的事情都有,更何况姨母迫害亲外甥,韩逸才多大一点,要是有人趁他生病做点手脚,那可轻而易举的很。

逢瑶强忍一点点的心虚,斩钉截铁道:“求祖母信我,孙女真的没有。”

韩逸是亲姐姐的儿子,她从没想过要他死,然而,侯府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屈居人后,就只能把前头碍事的逸哥儿挪开,韩逸这回突然生病,她的心思不免一歪。

常有孩童在连续高热之后,会变成痴傻、犯癫痫病、有的还会烧成病秧子,她不免鬼迷了心窍,只要逸哥儿得了什么大毛病,那就两全其美了,所以,在给韩逸喂药之时,她做了一点点小动作,希望逸哥儿多发热几天,谁知,逸哥儿竟没经受住,一命呜呼了。

她是真的没想过让逸哥儿死,只想让他染上点大毛病啊。

第86章 逢春V

逢瑶哭得泣不成声,眼里的泪珠簌落不止,想是要将这一阵子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然而,陶老夫人不是高氏,不会因为逢瑶哭得稀里哗啦,心里就同情怜悯的泛滥成灾,陶老夫人语气淡淡道:“也不怪韩姑爷生气,他才离京几日,好好的孩子就在你手里夭了,你叫他怎么接受的了?”换成是她,只怕也要被气个半死。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逢瑶接着哭天抹泪道。

陶老夫人顿了一顿,再道:“逸哥儿才夭亡不久,你婆婆和你姑爷都还在气头上,有什么委屈你就受着,到底是你照顾的不够上心。”

逢瑶一声一声的抽泣着:“我认过错了,也道过歉了,二爷还是不肯理我,这可怎么办呀,求祖母帮我……”

陶老夫人嘴角微扯,似有讽意:“是你有错在先,你还想叫娘家怎么为你撑腰出头,如何拢回姑爷的心,你自己想法子去吧。”

逢瑶一呆,哀声求道:“祖母……”

见婆母已懒得再开口说话,曹氏只得接过话端,与逢瑶讲道理:“瑶丫头,你祖母已和你说了,逸哥儿才没有,不管是你婆婆,还是你姑爷,这会儿心里都还难受着,你也懂些事,别一见到姑爷,就哭诉你多委屈,你越是哭,姑爷只会越烦……姑爷并非鲁莽凉薄之人,你婆婆嚷着要休你,你姑爷难道就休你了么?别再整日哭哭啼啼了,照顾好栋哥儿是正经,栋哥儿也是韩姑爷的儿子,他难道会不疼不爱么?等他心里的气消了,自然还会亲近你的,在这之前,便是有天大的委屈和冷待,你也只能挨着受着,死的可是姑爷的亲儿子,血浓于水呀。”

逢瑶红着眼圈扭扯帕子,低声轻怨道:“可这都快两个月了呀……”

曹氏面色一滞,忍不住板起脸训道:“你觉着两个月很长是不是?你怎么不想想,韩姑爷和逸哥儿可有快六年的父子情分呢!你也是逸哥儿的亲姨母,没尽到照养之职不说,如今孩子都没了,你就没点悲伤悔过之意?却只想着自己的委屈,真是……”

陶老夫人拨转念珠的动作微顿,忽然开口说道:“瑶丫头,你不是一直想去探望你娘么?”

逢瑶眼中含泪的抬起头,陶老夫人淡淡道:“也罢,我今天就破一回例,让你去见你娘。”

正是寒冬季节,关押高氏的小院荒草杂生,满眼都是萧瑟破败之景。

逢瑶脚上穿的是靛蓝掐金的羊毛小靴,身上笼着浅绿色缎面刻如意纹案的暖和鹤尝,一身富贵华丽的气息,与此地颇格格不入,陪逢瑶一同前来的孙妈妈,开口道:“老夫人的吩咐,只叫七姑奶奶在外头和三太太说话。”

守在此地的四个婆子,一个肤色特黑,一个脸形极圆,一个满脸褶子,一个嗓门最粗,早得了吩咐的四人,已将正屋的大门锁上——防止七姑奶奶执意往里头闯,四人给逢瑶和孙妈妈行礼问过好后,粗嗓门婆子朝左屋的窗户口方向喊了一嗓子:“三太太,七姑奶奶过来看你了!”

粗如男音的嗓门响在耳边,逢瑶忍不住蹙紧秀眉,在福安堂侍候的孙妈妈道:“七姑奶奶,老奴就在大门口等你。”说罢,招呼四个婆子一道往荒院门口行去。

逢瑶踩着沾满灰尘的荒草,走到被定死的窗前,悄声唤道:“娘?”那个粗嗓门婆子喊的那么大声,逢瑶都没听见屋里有动静,逢瑶低声唤了一声高氏后,还是没听到里头有回应,不由再拔高声音喊道:“娘?你在么?我是瑶儿呀——”

“瑶儿?”屋子里头终于有了回应,逢瑶记忆中的优美声线,已然不复存在,只剩一把干枯苍涩的嗓音,屋子里顿了一顿后,那把干涩的嗓音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很快由远及近扑到窗前,急急的嘶吼起来,“瑶儿,娘快被折磨死了,你快救娘出去啊。”高氏疯狂的拍着被封死的窗户,几乎是嚎啕大哭的模样。

逢瑶顾不得窗户肮脏,也趴在窗前哭道:“娘,瑶儿没用,救不了你,谦哥儿已叫祖母打了三回板子,回回都下不了床,我一去求祖母,祖母就说,我要是再给你求情,我就不是陶家姑娘,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呀。”

“你个傻丫头!”高氏在里头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和谦哥儿要去求你爹呀,你祖母最疼你爹,只要你爹给娘多求情几次,你祖母一定会松口的!”

逢瑶哀声痛哭道:“不中用,我和谦哥儿都求过爹的,爹只试过一次,就再也不敢试了,祖母连爹也一起打了,是叫大伯亲自动手打的!”老定国公已过世多年,遂长兄如父,陶廉揍起犯浑的弟弟来,可谓合情合理。

连最容易心软的老公都没辙了,高氏却依旧不甘心,又抓起另一根救命稻草:“你不是给韩姑爷又生了个儿子么,他很喜欢的对不对,你去求他呀,叫他找你祖母说情——”高氏虽被关在府后的荒院,但并不是真的与世隔绝了,那四个看守的腌臜婆子,时不时就会说些闲话,只不过消息来的会很滞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