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们已是阴阳两隔,痴恋尘世又有什么意义。”裴贵妃轻叹了一声,语气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心酸和无奈。
“留不留,想留多久都随你,你离开后我自会替你走完剩下的路,不过你可必须得把谢桓的问题解决了。”
裴贵妃闻言,犹豫了会儿方才点头道:“……既然上仙都这样说了,那还请给妾身几日考虑的时间。”
杪杪轻笑着点了点头,将那副身体的主导权交还给了裴贵妃。
……
裴贵妃醒来的时候是裴府中自己的闺房里,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心底一时感慨不断。
“姑娘,您小睡醒了?”霜降从门外走回来小声地唤她,“陛下来了,正在揽月楼等您呢。”
裴贵妃顿了顿,反应过来这“陛下”指的是谢桓而不是谢荣。杪杪已说过谢桓来相府见她的事,目的便是为了谈后位之事。
揽月楼是相府花园内的一座高阁,远远地可以望见府外的街景,还未出阁时裴贵妃便最爱阁楼之上眺望京城的景色。
谢荣知道她喜欢揽月阁,成婚之后特地将她所居住的宫殿的名字更为了揽月殿。
裴贵妃走上揽月阁顶楼的时候,谢桓已经坐在那里等着她了,没有人敢轻易靠近这里,顶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桓还和记忆中那般并无差别,只是周身多了伤郁的气氛,他余光瞥见裴贵妃的身影,乌黑的双眼似是被满天星辰所点亮。
“杪杪……”一向沉静的谢桓在她面前显得有些紧张,期待的神色中夹杂着几害怕,“我的心意你应当都知晓了,你……你是如何想的?”
裴贵妃看着他,想起自己死后魂魄驻留徘徊在冷宫中时,听闻宫人们道谢桓在她死后与谢荣闹翻出家做道士去了,心中滋味难言。
“阿桓。”她轻声唤了一句,眼神平静地望着半个青梅竹马的谢桓,低声道,“莫要在念着我了,我已是死人一个了。”
谢桓怔在原地,没料到裴贵妃会如此果断地拒绝他,神色中带着幻想被打破的黯淡与无助。
“……你别这样说,便是你只能再活七个月,我也决不后悔。”谢桓张嘴,神情有着丝丝紧张,“杪杪,这辈子我只想你能做我的妻子,哪怕是一个月……一天……”
“我不想再藏着自己的心意了,我知道你或许早已察觉到了,这辈子我最后的事情便是当初将你交给谢荣……我不想连最后都错过了……”
谢桓的眼中全是她的倒影,结结巴巴地向裴贵妃表面自己藏了多年的心意,甚至因紧张而有几丝语无伦次。
谢桓在她面前一向如此,总会忍不住丢了沉着冷静,所以她总爱笑称对方是只胆小的“小田鼠”。
想到这里,裴贵妃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既温柔又怜爱,但她神色中的坚定却未动摇分毫。
谢桓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丢了话语,只是那样怔怔地看着她。
他觉得这一刻的裴杪与往日有所不同。
裴杪自摔破头之后性情便与往日大有不同,谢桓当她是因为受到谢荣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包括裴相一家也把她的改变归结于此。
后来得知裴杪其实记得很多往事,对于她平淡疏离的回应,谢桓也只以为她是因这曲折的遭遇而看透尘世。
但裴贵妃这一刻的笑容,却令谢桓脑中一片空白地愣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此刻的裴贵妃方才给他最熟悉的感觉,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在一起,她会神色自如与其自然地叫他“阿桓”,不逃避他的眼神。
沉默间,裴贵妃再次开口了。
“阿桓,你让我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人拿真心待我,我很感动也很欢喜。”她摇了摇头,笑容中透着一丝无奈,“但你我有缘无份,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我们还……”
谢桓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反驳,想要留住最后的希望,但裴贵妃却只是抬手止住了他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阿桓,你听我说。”
“我与你们早就阴阳两隔,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我,不过是具被冤魂支配的躯壳罢了。”
在谢桓茫然与不解的目光中,裴贵妃缓声向他表明了自己如今的真实身份,之前代她在宫中惩处谢荣与风瑶的又是何人。
十月桂花飘香,马上就要到她的生辰了。
原本这时她应当被谢荣打入冷宫了,全凭上天怜爱,她才能够站在谢桓面前。
裴贵妃只解释了一部分,关于她死后所闻晓的一些事情却未提起,尤其是谢桓出家做道士这件事,她还真怕自己走后对方又这样做。
“阿桓,你还年轻,我不过是你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罢了。”
谢桓茫然无助地站在她面前,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离奇的解释与残酷的现实真相。
“我知晓你待我好,但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为什么……”谢桓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何不肯做我的妻子,哪怕是一天?”
裴贵妃抿了抿唇,看向双眼微红的谢桓,认真地问道:“那我且问你,我为何要答应做你的妻子?”
“是因为我心悦于你吗?还是因为被你的真心所打动,为了回报你的付出而答应你?”
谢桓的脸色苍白而失血,眼神中带着难见的脆弱,“杪杪,是因为从一开始,谢荣便在你心中挥之不去了吗?”
裴贵妃微微摇头,“阿桓,你当知道,我作为右相唯一的女儿,注定无法在感情上获得自由。”
“不管有没有谢荣的存在,我都不可能拥有选择的权力,只能被动去接受一切。我需要去爱上、必须去爱上的人没有名字,如果有,那他的名字就叫做皇帝。”
从来都是谢氏选择她,而不是她选择的谢氏,她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选择努力去爱上未来的帝王。
如果不这样做她又能如何呢?不过平白与自己过不去罢了。
裴相与程夫人总说她被宠坏了,傻乎乎地天真极了,实际上很早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与身不由己的处境。
“阿桓,我从小被宠到大,其实心里很害怕将来会过不开心的日子。所以我其实不敢真正去喜欢任何男子,只有在成婚后,我才会让自己学着去爱上对方。”
“即便对谁有所回应,也是因他很有可能会是与我度过一生的男子,所以我希望他也会爱我。”
“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我终是有缘无份。”裴贵妃望着他,眼神依旧温柔的悲伤。
她再次重复了这样一句话。
谢桓神情恍惚,苦涩地轻笑,“我都明白了……”
他们曾经是有过机会的,他明白裴杪的无奈,但却终究没能读懂裴杪的心思,自以为放手是对她好,却不料让彼此错过了一生。
“对谢荣爱也好恨也罢,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但经历了这么多,如今我已无爱无恨。我并不否认,你让我对尘世多了一丝留恋,但我不想因此而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