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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是这样欠下的同人)爱情手术刀(78)

做医生的,确实背负的是良心债。一条命的重量,压在心上,到底不是神仙,焉能看破生死。所以说,医生最好和病人保持一定距离。一旦太过熟悉,病人便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病患,而是一个有些有肉有思想的人。如果有一天,他终于还是在你手下终结,算不算是一种杀戮?

当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就有权无视;当你知道后,就再也无法熟视无睹,假装漠然。

苏徽和叶绍珏不算是相熟,连认识都勉强。但他知道,自己对叶绍珏有了医生不该有的死人判断。是因为陆觉非吗?当然是因为他。因为他,才会让自己突然有了种私人恩怨的错觉。尽管这次手术事故是意外,但因为这样的关联,苏徽自己都很难置身之外,冷静地说一句我问心无愧。

真的就无可挽回吗?自己在手术中的那点小差错,是不是就是致命的关键?在整个治疗和手术安排的计划里,到底有几分是为病人,几分是……单纯地为他罕见的病?

太多的问题,一时无法说明。苏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答案,还是想要逃避。

夜晚在枕头流浪,白天无处可去,苏徽看着窗外略带灰色的天空,心想,大概自己真的是没有清闲命吧。一旦歇下来,发现轻松是一种很可怕的状态。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重量可以让人双脚落地,尽管艰难痛苦,但却真实;相反的,轻飘如风筝,看似自在逍遥,却惶惶不得方向。

人,还是得有些羁绊才算活过。

医院去不得,空房子呆着也没意思。陆觉非说要请假,请求苏徽批准一个两人的浪漫长假,被苏徽彻底“打”消了念头。开玩笑!陆觉非要是不上班呆家里种蘑菇,那过的绝对就是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起联网升级打小怪兽的颓废生活。苏徽可不愿意看着陆觉非没笑话故意找乐子,笑得比哭还难看的一张脸。

郁闷和纠结,一个人就好,何必要把另一个也拉进来。

陆觉非隔三差五地打个骚扰电话,说些没营养没必要的内容,苏徽烦不胜烦。检查期间,又不能够关机,只好直接掐断。偏偏给陆觉非特定的铃声是公鸡嘶叫版,铃声每次一响起公鸡就被掐住了脖子,搞得家里跟命案现场一般。苏徽无奈,于是决定出去走走。

天真的开始冷起来了。风钻着衣领,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苏徽将大衣裹了裹紧,漫无目的地走着。暮秋初冬的天冷的很奇特,往往是一夜北风呼鸣,忽的就卷走了大地的温度,只留萧萧落木天地一片苍茫。地平线越下降,高楼建得越高耸入云。一方黄土,被人为地分割成了各个圈,各个方块。这个是现代派建筑,那个体现了中西结合的美感。楼房的玻璃越来越多,反射着懒懒的阳光,每一扇窗户背后都住着一双孤独的眼睛,心却看不到。在这个伟大的城市里,所有的绿色都是精心安排的。这里该有花,这里该有树,这里该有一片茵茵。饶是这样的刻意为之,人们还是习惯性地忘却自然的颜色。啊,就到了冬季了吗?四季如春的空调房里是觉察不出东风的悲凉的。偶尔路过的匆匆一瞥,才恍然发现,去年的那株白梅,不知何时已经枯死。

上学,工作,苏徽已经呆了整整九个年头。这个城市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漠然,从空气到水土,似乎都与自己慢慢融合了。只是,客居终归不是归宿,从医院住房这样的两点一线的单调行程中突然脱离出来后,苏徽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未真正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他所得到的,不过是一份工作,一份为了生活而继续的工作,一份为了工作而继续的生活。它的美,它的好,它的无奈,对于苏徽而言,更多的是一片灰色。

走着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停下来,才突然发觉空虚。这种空虚是如此无形,心里只觉得累不觉得空;它又是如此强烈,无论如何排遣,终在心头。

上学的时候,一门心思放在功课上,忙得没有抬头看天空的时间;好不容易有了假期,白天黑夜倒班做兼职;终于工作后,值班门诊手术,几乎没有一天是完全清闲的。这样回头想想,那些曾经和自己很靠近的人,都已经记不得分明的模样。

有人说过喜欢,有人说过不会放弃,有人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不知不觉,苏徽发现自己又一次走到了医院门口。这个陪着自己走过无数个春日冬夜,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和往常一样忙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少了一个苏徽,根本不会有什么不同。

苏徽在小公园里挑了条长椅坐了下来,仰头看着高大的桉树,风从枝桠间滑过,空气里有柠桉独特的刺鼻味。闭上眼,突然觉得很累。

身边有窸窣的响声,苏徽猛地睁开眼,正对上苏墨浅浅的笑容。

“我还想着你是不是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你。”

苏徽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以为你还在医院,来看看。”苏墨边说边自己挑了块干净的地方,铺了层纸巾,坐下了。

苏徽哑然,果然是兄弟,连习惯都是一样的,比自己还讲究。苏徽突然有些烦躁,他讨厌苏墨以一副同情失意者的表情来说些安慰的话,滔滔不绝,好似天底下就只剩自己不明白放宽心的道理。好在苏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陪着苏徽看满园子的枯枝败叶。

最后,苏徽自己先熬不住,开了口。“你想和我说什么就说吧。”

苏墨嗤嗤笑了几声,道:“如果我说别难过你会听我的吗?”

“不会。”

“这就对了嘛。你真的很像老爸。”

苏徽站了起来,“聪明的人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合适。”

“其实,”苏墨坐着没动,“我很羡慕你,苏徽。”

羡慕我?苏徽看了他一眼。羡慕我得靠自己的双手赚取别人的尊重?羡慕我最亲最近的人没有一丝关于我的回忆?还是羡慕我从高高的位子上一下子跌落谷底,还一心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失误害死了某个人?

“我很羡慕你。”苏墨很平静,只是握在一起的手指关节发白,有些颤抖,“我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甚至连一般都算不上。爸爸对我的要求很高,从小到大都是,我却只能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太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大亲密,不像其他小朋友的家长一样会一起带着我出门玩。长大一点,多少知道些事情,想尽力让家庭和睦一些,父母却更生分。爸爸回家一天比一天晚,妈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暗。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我能聪明一点出色一点,爸爸是不是对这个家就能多喜欢一点。”

苏徽冷笑了一声。可以为利益抛开家庭的男人注定不会有过多温情,何必自欺欺人。

“后来有一天,从大陆过来了一个叔叔,说是爸爸的旧识。他带来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现在还在爸爸的皮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