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鬼见到他时一脸的惊慌，却在他做出承诺之后，仿佛有了倚仗一般，对他各种的出言不逊。除非用符吓唬她，否则，就聒噪得让他恨不得用拂尘敲她的脑袋……
这只笨鬼，从来都不知道人会出尔反尔，就算是承诺也可以随便打破的啊。
陵舟等在宫殿门口，等着侍者的通传。他看着那个听说是由那只鬼负责浇灌的花圃，看着里面没什么精神的花木，心下黯然。
若不是他说出口，怕是没有人知道吧……她的死。
只有他把她放在了心上，时时刻刻不忘，即使如今她离开了，他也不曾忘记……
可是……
陵舟心里涌起了一股怨恨。
他时时刻刻不忘她，可她，却说不定转身去到地府，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若真是如此……他又该怎么办？
陵舟回过神，重新跟在侍者的身后，往宫殿内走去。
……
……
陵舟侧身避过了那个醒来的宛安公主的致谢，垂下眼帘，转身离开了宫殿，走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回到自己的道观自己的院子。
他转过身，冲着那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之前缠着公主的那只鬼淡淡地说：
“说吧，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帮你完成，作为交换，你帮我一件事。”
他看着那只精瘦的鬼呆愣了好久，才点了点头，指了指门口。
“我弟弟……”
“你想见弟弟一面？”
陵舟皱着眉猜测道，看着那只鬼点了点头。
陵舟沉吟一番，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去见你弟弟。”
说罢，拿上拂尘便起身走去。
……
陵舟看着那只鬼从他的眼前慢慢地消失，抿了抿嘴，对那只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身躯的鬼说道：
“去到地府，帮我沿途看看有没有一只看上去蠢蠢的女鬼泪眼汪汪蹲在路边上，有的话，帮我把她领到安全的有遮蔽的屋子，谢谢了。”
他紧紧盯着那只鬼的动作，在看到他微微点头以后，心里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那只鬼那么会迷路，可别在地府迷了路，让他找不见啊……
……
……
萌鬼消失的第四个月
陵舟看着面前对他万分感谢，一点点消失的那只女鬼，对她说：
“要感谢我，到了地府，帮我找一只看上去蠢蠢的呆呆的，反应很慢还经常迷路的女鬼，那只鬼是萌鬼，帮我捎几句话。”
那只女鬼用力地点了点头。
陵舟压下心底的酸涩，接着说道：
“我，我不指望她能接受我的召唤，她笨，我知道。但，可不可以托梦给我，和我说什么都行，只要，只要让我知道她没忘记我就可以了。”
他说到这里，喉咙仿佛被什么压制住了一般，喘不上气来。
“让我知道她过得还好，就好了。拜托了，把这些话告诉她，拜托。”
那只鬼郑重地点头，消失在他面前。
陵舟闭上眼，呼吸了几口，才了缓过来。
他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这种寂静的感觉，受够了没日没夜地幻想却什么都找不见的心痛，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明明，明明她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她怎么能就这么自顾自地回去，再也不见！
……
……
萌鬼消失的第六个月
陵舟拿着一叠的纸钱，身后跟着一群的亡灵，往郊外的墓地走去。
这些墓地，全是这段时间里，他找到这些鬼魂，然后按照这些鬼魂的指使找到他们的尸身，为他们立的墓碑。
陵舟站在墓地前，转身对身后的那群鬼一句一停顿地说道：
“我达成你们的心愿，安葬了你们，作为交换，帮我做一件事。”
他看着那群鬼都迫不及待点了头。
“帮我找一只鬼，一只萌鬼，老是迷路，老是哭得发出很奇怪声音的鬼，很欠揍又让人舍不得动手的鬼。”
陵舟回忆着他和那只鬼的点点滴滴，嘴角无意识地上翘。
“如果她在奈何桥上，你们要拉住她。”
“你们要告诉她，陵舟道长让她在那里等一等，让她在奈何桥头等一等。”
陵舟捏紧了手里的纸钱。
“让她不要喝孟婆汤，也不要过奈何桥，不要去投胎，让她等等，再等等。”
他没有忘记她，她又怎么可以就这么忘记他？！
“让她等等，再等等，等我过去，不要害怕无聊，我会经常捎口信给她的。”
按常理，道士有修仙的资格……可是他心有牵挂，如何升天……又哪里舍得升天……
他会找到合适的继承人，会找到能代替他做三清观道长的继承人，待到那时……他就可以……就可以去见她了。
……
……
陵舟看着阵法中第一次被他召唤上人间的这只人形鬼，心里一阵的喜悦。
真的是太好了。
终于，终于在召唤出了无数的动物的鬼魂，那些没有意识说不出话的亡灵，那些支离破碎的魂片之后，他召唤出了一只有意识的鬼了。
虽然不是萌鬼，但是……但是他还是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有意识，只要能听懂能给他话给他反应，那就够了。
陵舟扬起一个略僵硬的笑容，看着那只默不作声的鬼。
“听得见我说话吗？”
良久，他才看见那只鬼，缓缓地点了点头。
陵舟重新有了希望。
“你有没有见过一只很呆很呆的鬼？她经常迷路，还老是装哭。”
那只鬼眨了眨眼，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只鬼很欠揍，让人又爱又恨。她，她应该在奈何桥边站着的，站在那里等一个道长。”
陵舟紧紧盯着那只鬼，盯着他又一次摇了摇头。
他难以置信。
“那你告诉我……在奈何桥边，有没有一只鬼等在那里？”
答案，依旧是否定。
他挥了挥手，那只鬼消失在阵法中。他不死心地又一次召唤……
一次又一次地召唤，陵舟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同一个……永永远远的否定，和没有。
……
……
萌鬼消失的第一个清明节
陵舟手持拂尘，一身道袍，出现在萌鬼的墓前。
他的眼睛满是血丝，眼中含着疲惫。
“我问了很多只鬼。”
“他们都和我说，你不在奈何桥。”
“你这只一点都不乖的鬼，蠢鬼，没良心的鬼……”
“不进入我的梦境，也没有接受我的召唤，连我的嘱咐你都不听。”
“我只是，只是想叫你等一等，你为什么不等！”
陵舟道长的眼里，充满了祈求，瞬间又变成了怨恨。
“你不来见我，你不等在那里，我就不给你烧纸钱，你想要的，我都不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一叠又一叠的纸钱，随手一挥，飘散在地上，树上，所有风吹的地方……那些纸钱雪白，就像是雪花。
他面容冰冷，宛如谪仙，眼神却充满了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