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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同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阴阳师(111)+番外

他在此处许久了。

从华山之巅人烟罕至, 到纯阳子吕洞宾在此创立纯阳宫,再到纯阳宫门徒数百,山下青烟缕缕, 钟声隐隐, 红顶的鹤优雅地迈着修长的腿在他身边走过,雪积在他翠绿的松针之上,纯阳弟子的剑风拂过,带着气劲,晃动着他茂密的枝叶,雪片纷纷,簌簌落地。

天边夕阳在论剑台上洒下金灿灿的光,一点一点跳跃着,自他强壮的树干,攀爬至他枝头积雪。

又一天结束了。

他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练剑的纯阳弟子们收了剑,互相打着招呼,三三两两地下了论剑峰。

再过不久,论剑峰下的太极广场将亮起星星烛火,隔着凛冽的寒风,让他这么一株傲立雪中百年的松木,感觉到奇异的温暖。

天色渐暗,太极广场的烛火次第亮了起来。

随之亮起的,还有论剑台下。

他有些惊讶,难不成还有弟子想趁夜练剑?

脚踏着松软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声响,月光幽幽,在来人手中的火把映衬下,又显得些许黯淡。

“清然,你偷偷伐树,若让于睿师父知道了,可怎么办。”一个略带焦急的声音说道。

另一人不言不语,只埋着头往前走,他的相貌在火把光亮中逐渐清晰,那是一张还略显稚嫩的少年的脸,穿着白色道袍,背上背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应当是方入门不久的弟子。

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年轻人,怀中抱着一把斧子,一脸的无措。

“清然,再说了……你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松木并不适合斫琴。”那年轻人还在劝道。

然而,那名叫清然的少年已经将手中火把递给身旁人,从他手中夺过斧子,走到了百年松木身边。

寒风吹得他身上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在他眉毛上镀上了一层冷霜,他垂着眸,轻轻抚上了松木有些粗粝的树干。

“抱歉。”他道,“我想送她一把琴,送她一把覆着纯阳宫风雪的琴。”

他握紧了手中的斧子:“我……我会砍下你的树干,做成一把琴。”

百年松木看着他稍显稚嫩的五官,再望向论剑峰下太极广场的灯火。

啊,砍下我吧。

让我去看看那些灯光。

百年松木说道。

然而夜中的两个少年并未听见,清然握着斧子,闭上眼,朝松木腰间用力挥去,斧子磨得锋利的刃狠狠凿进了树干之中,树冠一阵动荡,积雪纷纷而下,泼了树下两个少年一身。

“抱歉。”

清然闭着眼睛道。

百年松木只望着那星星点点的烛火,任着斧子在他身上凿了一下,两下,伞下,直到他轰然倒下,眼中那点烛光拉扯着,在他眼中化成了一道道金色的丝线。

月光幽幽,群星黯淡。

他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离开了驻守百年的论剑台。

清然从未有过斫琴经历。

或许会用手在七弦之上奏出那么几个音,但若说到制作琴底,拉伸琴弦,便是一窍不通。让这样一个专修剑道的少年忽然想着斫琴的,便是他那位来自长歌门的恋人。

“长歌门人人擅奏瑶琴。”

他用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说道。

彼时正是开春之时,春光从窗户泄入屋中,百年松木变成了一座孤零零的琴底,望着陈旧的房梁,听着站在窗边的少年琐碎的细语。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奏琴最好听,那些平时听着晦涩的琴音,由她奏来,就像劈开了冰川的春风。她眼睛弯弯的,不适合哭,只适合无忧无虑地笑,我看着她就觉得开心,想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

“我不会斫琴,甚至不会奏琴,可若是她喜欢的,我都愿意倾其所有,送到她面前。哪怕是从论剑台上砍下百年松木,被于睿师父狠罚一顿。”

你没有想过失败吗?

“失败?当然想到过,可是能得她一笑,失败一次又何妨。”

痴人。

“人便是如此,为情狂,为情痴。你不明白。”

在风雪中活了数百年,人所谓的“情”确实是天下间最为晦涩难懂的东西,百年松木参不破,也并不想去参破。

后来,他的身上拉上了琴弦。

七根,光洁如丝,闪着如利剑一般的寒光。

彼时还稍显稚嫩的少年,已经披上了更加繁复华丽的道袍,身量抽高,双肩厚实,那双带着少年特有狠劲的眼睛,已经如无波的古井,仿佛投下任何东西,也不会有任何的波澜,他鬓边多了几缕白霜,如同论剑台上经年不化的积雪。

冬日将至,他远在长歌门的恋人,披上了嫁衣,嫁给了别人。

如今,当初夜中伐树,乞来图纸,做琴底,拉琴弦,忙了十年,更像是一个笑话吧。

“我不悔。”男人脸上带着笑,“至少还有这把琴,做了一个十年的见证。”

清然,你真真是个痴人。

“哈。”男人笑了一声,“得了一句夸赞,倒觉得心中愉快多了。”

他折身缓步而来,用背后的鞘中抽出一把古朴的长剑,在将将完工的琴上刻了两个字。

松抚?

“是的,松抚。”清然笑道,“虽然送不出去了,但也还得给他取一个名字吧。”

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琴身,想抚摸着挚爱光洁的面庞,脸上温润的笑意带了丝丝苦涩,最后,他咳出几口鲜血,喷溅在栗色漆的琴面之上,填满了新刻的沟壑,那“松抚”二字工整,又带着新鲜的血腥味。

清然最终英年早逝,由他亲手所斫的瑶琴松抚,也与他的佩剑、藏书,一起尘封于他房间的书柜一角。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屋中那扇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人点燃烛火,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得百年松木眼前一晃,他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再仔细看去,只在那片朦胧烛光中,看见一张白皙而美丽的脸。

她的眼睫上还覆着纯阳宫的雪,眼睛弯弯的,像是随时都在笑,然而此刻眼中却带着泪。

她伸手抚摸着着了栗色漆的琴面,与那带着深红色陈旧血迹的“松抚”二字,叹了一声。

“痴人。”

这便是属于人的,最难以理解的感情吧。

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声音哑在了喉咙里,沉闷而痛苦。

那双弯弯的眼睛不适合哭,只适合无忧无虑的笑。

她将瑶琴松抚,从华山纯阳宫,带到了千岛湖长歌门。

长歌门的雪不如纯阳宫的凛冽,它们更加安静,忽然某一夜,便簌簌而至,积在窗台,积在屋檐,积在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绿幔飘飘,身着绿裙的小姑娘从石板桥上轻灵跃过,石板桥下水花阵阵,那是鱼尾拨开的浪花。

瑶琴松抚横在窗台前,时常弹奏它的人,已经在病榻之上缠绵数月。

“他连琴都不会弹,怎么造得好琴。”她笑着说,“少年时的突发奇想,竟然也能持续了十年之久。”

“我喜欢听他说空旷的太极广场,听他说论剑台上的琴声,听他说皑皑雪原腹地上孤零零的浮桥。那些都是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可惜我身体自小不好,大概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南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