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芙早就听见了脚步声，慢条斯理地下床去捡：“二人世界？隔壁不是还有个电灯泡么。”
“24号用作研究了, 本来想等它死去后再取出大脑，但亚蜂的寿命实在太长, 我等不及了。”庄椋冰冷的眸光从刻意眯起的眼睛里射出来，“反正有蜂王在手，以后想要多要人蜂都可以。”
普通蜜蜂只能生存几个月，蛰针断裂后也会死, 但亚蜂工蜂的毒刺可以无限再生, 预计寿命与人类相仿……甚至高于人类。至今为止没有观测到任何一只工蜂自然死亡, 野外的那些多半死于被人类消灭。
连普通工蜂都能生存几十年, 那么人蜂呢？蜂王呢？
“这么没有耐心，可不像科学家该有的态度。”林半芙神色如常的两指夹着钥匙对准锁眼，咔哒一声打开手铐。
“虽然打开24号的脑袋之后解决了一部分关于亚蜂的问题，但我现在的确有点后悔……应该再好好疼爱一下那个孩子的……”庄椋谦虚地摇头，“不过你好像没有资格指责我, 更没有耐心的美丽女士。审判现场的爆炸式发言很精彩，不过这样一来，你以为军部还会积极帮你脱身吗？”
林半芙把手铐扔出去：“出庭之前就想到了，立刻放了我和杀死我都不可能，多半会无限期推迟做决定的时间，把我关在这里一年半载吧……既然他们会这么决定，那么不管我骂街或求饶都没有意义。”
松开的金属手铐连同钥匙，在光滑地面上漂移出两米。
“嗯哼哼哼，真聪明。你是个直觉性的天才，能够比常人少走许多弯路，因为太过顺遂，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但除了你之外，多得是别人在乎。”庄椋隔空在她身上指指点点，“表面上拿捏的再云淡风轻，本质上还是个没耐性的热血派，稍微一刺激就会暴走了。”
林半芙目光一冷，很快平静：“三思后行说明我擅长思考，随心所欲说明我毕竟是我。”
“实战派的发言果然很自信，不过你最不该挑衅的就是这里的安防程度。多亏你那番话，上面又拨人加大监管力度了……”庄椋慢慢走远去捡手铐，声音狂热到病态，“你接下来的人生是留在这里被我榨干所有研究价值，亚蜂的寿命长于人类，不过我会在死前把你做成最漂亮的标本，永远留存我们相爱的证据！”
他的长相明明还年轻，转身是略微佝偻的背影和灰白发丝却显得异常衰老。
林半芙不屑一顾地撇嘴，目视线突然落在庄椋伸出的左手上。
之前每次见面他都穿着包裹严密的高领制服，今天出席审议穿了便装，没戴手套。
捡东西时露出肤色偏冷的左手，戴了两枚钻戒，女戒造型的那枚尺寸偏小，所以勉强戴在尾指上，与无名指那枚紧紧相依。
明明是一对，却如此孤单。
……
下班时间，车水马龙的地下都市，伪造的自然光关闭，霓虹灯陆续亮起。
白隐驱车离开禁飞监狱，却没有直接回家，反而驶向通往地面的城市出口。
夜晚，这是唯一能在地面活动的时间，星空安静注视着悲哀的人类，默默闪烁。
远离聚居处的地方，已经被过分茂盛的植物挤满，成为猛兽的乐园。
白隐换上黑色运动服，徒步走入危险的密林，并不在意是否被什么食肉动物盯上，越走越远，一直来到枝叶垂地的榕树下。
树枝间挂着奇怪的棕色玻璃瓶，，这是诱捕亚蜂的信息素，经过他的改装，里面添加了其他成分，气味有所改变，不会吸引工蜂。
但却加倍的吸引人蜂。
当然，配方对科研院保密，白隐还没有交出去的打算。
“已经挥发干净了吗？看来明天要多准备一点溶液。”他在树枝间挂上新的瓶子，为难地低语，“想要气味扩散范围更广，挥发速度就会变快，可白天根本找不到机会出来补充信息素。”
已经三天了。
这个味道对米雅的子民来说非常有吸引力，有效范围在方圆上百公里左右，同时也可能招来其他人蜂，但他每次来查看，都会无功而返。
白隐把一串叮当作响的玻璃瓶放进背包，突然觉得很无力。
反正监视的人已经被撤走，连回家都缺乏动力，干脆倚靠树干坐下，将头埋在双臂间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疲倦感包围全身。
灵魂中缺失的部位像个黑洞，无法抵抗的引力一点点将本体撕裂吞噬，如此痛苦，如此哀伤。
在密林里休息非常危险，他却在随时都会死亡的幻境里，昏昏沉沉睡到了天亮。
全年如夏的地球，黎明一如既往的早早到来，丛林间弥漫着稀薄雾气。
“吾王的气息……”
体型永远如少年的人蜂，赤脚穿过灌木丛：“吾王！！！”
然而，靠坐在巨木下的并非那个笑容玩味的艳丽蜂王，而是面色苍白如鬼的白隐。
加侍快速走近，本来就褴褛的衣服被树枝勾得更不成样子：“怎么是你？把王藏在哪里了？”
白隐运动服被露水湿透，冻得关节僵硬，说话时带着刚从梦中醒来的恍惚感：“来的是你……很好……她不在这里，被人类抓起来了。”
加侍皱起秀丽的小脸，猛扑上前扼住他的喉咙！“你把王卖给人类了？”
“她被关在禁飞监狱里，需要有个人帮忙越狱，只有我自己力量太低了。”白隐倒在一地落叶之间，面目平静，“你如果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跟我走。”
天地之间，一时只有叽喳的鸟鸣声。
加侍歪头想了片刻：“禁飞监狱……加侍好像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什么地方？”
白隐掰开他的手：“人类关押你们的研究所，你的王就在里面，拖延的越久，她活下来的可能性越低……我没有时间浪费了！”
“王……吾王……听说人类抓住我族以后会拆成一块块的，也有可能连死都死不了……”加侍终于明白话中的涵义，煽动翅膀腾空，“加侍这就回巢把士兵领来……虽然数量已经不多了，嗯，再去找艾佑，有两名侍从一定可以的！”
白隐撑着地面起身：“不用了，以那里的防守，你带多少工蜂来都没用。但根据我的计划行动，还有可能将你的王救出。你只有这个机会，没有质疑的余地，怎么样，跟我走吗？”
加侍悬在空中，小小的个子俯视他：“我……我……”
他决绝地闭上眼睛：“跟你走！”
哪怕白隐打了抓住他的目的也不管了，禁飞监狱是蜂族的死地，被抓住的试验体绝不可能活着离开……不，死去也无法离开，而是制成标本，永远和福尔马林作伴。
如果王正在面临那样的地狱，他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犹豫！
……
亚蜂伪装成人类进出中央城几乎不可能，毕竟每条通道上都有检查身份的关卡。
但是，有人愿意为亚蜂提供掩护呢？
加侍被寄生时还不到16岁，骨架完全是未长成的少年模样，收起翅膀，很容易就塞进了后备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