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近乎自语的声音打破沉默。
“人类会约束自身的兽性。”
林半芙丢掉没有子弹的轻机枪减负，目光直直锁定蜂王躲避的方向。
就连狼群中最末等的狼都要亮出脆弱的肚腹讨好alpha male，有智慧的生物为了划分等级想出的规则更残酷……有群体则有阶级，那是和地球寿命一样长的存在。
但明知其存在仍然执着于将其消弭，才是人类有别于其他生物的原因。
阿尔翠西终于不再躲避，单手握住往生刃的锋芒：“人类如此智慧如此正义，那我族呢？我的孩子吞噬人的血肉成长，人类又设立禁飞监狱将他们重新分割成血肉……我们真的无法共存？”
“杀戮和毁灭，都不能冠以正义之名，所以不可能存在绝对正义的战争。”林半芙抓住机会扯断她额心绿莹莹的宝石坠饰，瞬间飞远，“但不同种族之间的以死相搏只是一次自然选择，优胜劣汰，这是法则，无关立场。”
没有对错，只有生存和死亡。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真是感动。既然一定要有死者，那么，你去死吧。”
阿尔翠西不断混乱地点头，扬起纯美的笑：“真可惜，那不是我的熵石。”
伴随着绵长的尾音，她扯下负在后背的武器。
那是……链枪？
枪口的矛尖与不知长度锁链相连，弹射而出后还能收回反复使用，明晃晃的对准林半芙。
亚蜂都这么环保吗？
林半芙四面都是工蜂无法躲避，但卓越的动态视力已经捕捉到链枪并不算快的弹射速度，打算用往生刃的刀身抵下攻击。
按照预想，矛尖在撞上往生刃后应该被弹开。
“啪……”
现实却是刀身彻底断裂！
链枪的尖端穿透往生刃，带着死亡般深沉的一星黑光，没入林半芙的肩头！
“啊——”
明明连小伤都算不上，却让她状如枯叶的从空中坠下。
一架残破的战机斜冲过来，用爆炸掩护她离开。
阿尔翠西冷淡地收回链枪，避开火光：“熵石给你了，和菲妮丝的下场一样呢。”
林半芙撞断大大小小的树枝重重摔在地上，发丝间都是树叶，来不及数骨头断了几根，只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干得爆裂，不断流逝水分。
就这样枯萎死去……和菲妮丝一模一样。
“能听见吗？小心阿尔翠西的速度，还有手里的链枪……”林半芙虚抓几下扯过耳麦，闭着眼睛喃喃，“我受伤了。”
“长官，你在哪里？我们马上安排医疗兵！”
通讯器里无人应答。
……
林半芙恢复意识时迅速抬手看了军用腕表，发现只昏迷五分钟，才退去紧张。
然而只是这么个微小的动作，也让她枯萎龟裂的皮肤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没有血液流出，仿佛皮下早已成了僵尸。
渴，太渴了。
好在深处雨林，她趴着灌了几口被血浸染的泥水，扶着树踉跄起身。
空战仍在继续，在有意的控制下，战场早已转移出林墨初的必经路线。
人类的胜算却依旧不高。
只有方棠和叶赏两人苦苦支撑，少了速度最快的她，阿尔翠西一时无人能敌。
不行，必须要回到战场！
林半芙不过稍微用力地扇了下翅膀，四只蜂翼却像开败的花，从背后轻飘飘的落下。
……翅膀也枯萎了？
林半芙怔怔的反手摸向身后，连联络总台的事情都忘记。
她飞不起来了。
爆炸后的辛辣火气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夹着微弱的嗡嗡声。
“终于找到你了！”满脸血污的叶赏从天而降，小心翼翼地落在她身边，“姐姐听我说，我们已经快挡不住阿尔翠西和她的工蜂了，必须杀死她……我有杀死她的办法！”
林半芙慢几拍地抬起头：“……什么？”
剥落的干燥皮肤细碎如雪片，从脖颈上飘落。
“阿尔翠西用来击中你的就是熵石！作为高纯度的能源体埋入土里就会生长成脉生花，亚蜂把它当做巢穴，却无法直接使用熵石的力量。好像因为什么开关循环，人是闭关的……”
林半芙花了很长时间消化信息：“昆虫……包括亚蜂的循环系统都是开放式，血液最终回流进体腔，高等动物则是闭管式循环，有专门的血液运输管道，不会回流。”
这些资料都是亚蜂出现时研究人员翻烂的，她还记得，证明大脑没有受损。
“对对对！”叶赏扶着她猛点头。
林半芙将眼珠转过去：“谁说的……谁告诉你的？”
“呃……”叶赏一阵语塞，突然献宝似的拿出行囊里被芭蕉叶厚厚包起来的东西，“我这里有能够杀死阿尔翠西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丁点……人类的循环系统不同所以无碍，人蜂能一定程度抵消副作用，而人蜂只是拟态的人形生物，但白隐说再少的能量都足以让它们枯萎而死！”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打自招了。
林半芙狠狠抓住叶赏的手：“带我去见白隐，现在。”
叶赏被吓了一跳，刚想拒绝却对上她阴沉如鬼的目光：“他……他不在附近。”
“那就去找他！”
瘦弱矮小的人蜂少年无奈，战到脱力仍然要背负一人摇摇晃晃飞起，飞往战场边缘。
剥落的皮肤在极强的愈合力下长好，又再次剥落。
林半芙被缺少经验的叶赏粗暴地抗起，却一声不吭，只是当看见躺在枯叶堆里的男人时，呼吸才开始颤抖。
白隐……
快死了……
他唯一的伤在胸口，心脏处皮肉翻卷，像从里面硬生生刨出了什么。
叶赏怯怯地解释：“他自己跑到战场来找你的，一直找不到，就自己挖开胸口让我把东西转交给你……我要把他扛回去救治也不愿意……”
林半芙在地面站稳，走了过去。
原本肤色就极不健康的男人感受到泥土震动，微微睁开眼睛，露出温和的笑容：“在那个蜂巢，你……米雅没有发现它的存在，我无意间挖开植物壁找到，现在……把熵石给你。”
林半芙失去全身力气，半跪在他身旁：“为什么不早点说？”
“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只取了一丁点样本，在你身边我哪有心情研究啊，连驱蜂剂都不想配……后来知道它的作用也晚了。”白隐努力扬起嘴角。
林半芙用随身携带的止血蛋白喷在他伤口上，却毫无作用：“你一直把它埋在心脏里么？”
白隐轻轻摇头。
阿尔翠西的巢穴里，他被林墨初一刀穿过腹部，鲜血涂地。
血液浸透半身，他看见一株小小的脉生花在身上抽叶生根。
原来人类的血肉可以代替泥土的养分，催生它发芽。
从那之后，他仿佛成了脉生花的一部分，被破坏多少次都会自行愈合。
除非像亚蜂移动巢穴一样，将熵石从土里挖出来才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