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们就这样放弃了?
他们努力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再挣扎多那么一下?
为什么不再尝试上哪怕一次?
连系统都没有判负,为什么他们就先将自己判负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
千里阵亡,另外四人没再打多久就选择了GG。
“妈的!你今天怎么回事?!”其中一人一摘下耳机就转头冲着千里咆哮。
“……”
千里没有说话。
其余三人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去,从一开始指责千里,到互相指责,乃至互相谩骂,总之,全世界都有错。气氛越来越激烈,围观人群都当好戏看,老板则赶紧出来各种劝架。
“操!不跟你们这群傻逼废话了!”那人砰地踢了一脚桌子,愤然离去。
结束了。
至少,这个队伍结束了。
也许有人会就此却步,也许有人会明年再来,但怎么着,都不会是这同一个队伍。
“老板,对不起。”
这是千里临走前对老板说的最后一句话。
让你失望了。
那一夜,千里一个人坐在冷清的路边,哭得像个孩子。
上一次流泪,是登录“千里寻风”那个账号时。那时,他的世界坍塌了。
现在,他的世界再次坍塌了。
他要怎么面对母亲那失望又怜悯的目光?
他要怎么正视他曾那么笃定的自信?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自己并不是那个万中无一的人吗?
一切……只是一个无知少年的异想天开吗?
第604章 海阔天空
他不愿相信。
却没有足够去说服自己的证据。
一直坚硬地支撑着自己的信念,支离破碎。
这天之后,千里没有再去过飞浪网吧。
也没有再去过学校。
深夜回家后,他只呆了5分钟,带上东西,搁下家门的钥匙,便离开了。
次日,母亲接到了一通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他很平静地告诉她,他走了。
且不会再回来。
也无需找他。他算成年了,可以在社会上自力更生了。从此以后,他的人生,自己负责。
母亲久久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妈妈,我知道这么多年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千里说道。
这是他心底的真话。
他明白的,母亲原本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完满的家庭,却因他的贸然插足,多少变了些味道。
平心而论,她丈夫不是个坏人,从不虐待他,也不会故意为难他。他只是做着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更爱自己的孩子,仅此而已。
可是,千里真的受够了。
他很抱歉,他很抱歉自己成了一个家庭的负担,而年幼的他无能为力。
如今不同了,他长大了。秋季赛一度成为了他最大的希望——逃离这个家庭的希望。
他终于熬到头了,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他终于不用每天活在压抑和自我怀疑中,接受这些长辈、这些亲戚们的评头论足了。
他终于不用再听他们弯弯绕绕、含沙射影的话语,终于不用再看他们讥讽又嫌弃的神色了。
他终于不用终日被拿来和别的孩子对比,不用终日被提醒,你只是个失败者了。
他不怕奋斗和努力的苦,他怕的是枷锁和桎梏。
他不在意饭菜不可口,衣服不好看,也不在意生日没有蛋糕和礼物。
他只想要一点点理解,和尊重。
却是那么艰难。
他感激,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
可感激,不等于爱。
他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我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个孩子。
如果可以,请当我没有出生过吧。
再见。
千里挂断电话,抬头看看广袤的天地,心中只有空落和茫然。
他很坚定他会离开,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离开。
也只能离开。
那个地方,每多留一天,都是无尽的煎熬,每多花一分他们的钱,都犹如一个火辣辣的耳光甩在自己脸上。
让他们供自己读完高中,再上大学?
不,这从来不在千里的设想之中。
眼前,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思虑再三后,千里去了不算太远的另一个城市。
他游戏里一个多年的朋友在那里。
此外,他也不知还有谁可以投靠了。
长久的交情还是有点用的,朋友收留了他,暂时不至于沦落街头。
住了没几天,有一天晚上,千里正在沙发上睡觉,突然有团东西压到了他身上,还是活的。
千里吓得跳了起来,对方也吓得跳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惊叫。
惊叫的不是他朋友,而是他朋友的女朋友。
女朋友衣服都脱到一半了,看到这里居然有个陌生男人,又羞又怒,蹭蹭蹭地冲进了朋友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朋友和千里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酒味。
千里尴尬地笑了笑,“你……你们继续。”说罢,逃也似地出了门。
出了去才发现已是半夜,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人迹寥寥,偶尔能见到三两个青年小混混或喝醉酒的大叔走过,地上时不时地跑过几只老鼠,爬过几只蟑螂。千里走了好一段路,离朋友家大约有一些距离了,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半睡半醒地熬了一宿,天亮了。千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继续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累了就坐坐,坐够了就接着走。下午,估摸着朋友该醒了,千里在报刊亭打了个电话给他,说自己已经找到去处,不麻烦他了。
朋友连连说好,又意思意思地嘱咐他几句照顾好自己,有需要叫他云云,便挂了电话。
千里看了看四周,在一个老奶奶的推车上买了一块钱两个的大白馒头,坐在路边,一边啃着一边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如斯热闹,却与他无干。
这馒头一吃就吃了几天,每天花几块钱就能填饱肚子,晚上去附近小广场的长凳睡觉,渴了就去喝公共水龙头的自来水。
这大概,就是流浪的滋味吧。
人活着,真是很简单的事情。
怎么活,却是个复杂的问题。
世界之广,何处是他容身之所?
有一天,千里走着走着,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仰起头,看了许久许久。
一条狭窄的楼梯上方,挂了一个招牌。
E时代网吧。
他想进去,却挪不动脚步。
他想走开,还是挪不动脚步。
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办。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漫漫人生,他要怎么过。
他想起老板,想起他世故精明的外表下柔软的心,想起他做的难吃的饭,想起他说的很多话,想起他教会自己的很多东西。
他想起无咎,想起他们虽不漫长却刻骨铭心的征战岁月,想起他们从不曾见面却与生俱来般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