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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67)

作者: 云上君子/云在天空之上 阅读记录

一定……

齐牧安心了许多,告知殷子夜大致情况后,便出去商议并交代之后的撤军事宜,没想到,不多久便有人神色慌张地跑来找他。

“怎么?”齐牧严肃问道,“前方军情生变了?”

“不、不是……是,是殷祭酒……”那人结巴道。

齐牧脸色一变。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殷子夜的营帐而去。

殷子夜不知何时躺回了榻上,半眯着眼。

齐牧忙上前坐到他身旁,轻声唤道,“子夜……?”

殷子夜朦胧地睁开眼,还认得出齐牧,声如细蚊,“侯爷……”

齐牧摸了摸他额头,又是烫的。

齐牧忽地起身,走了出去,抓着第一个见到的人就喝道,“把医师都给我叫来!”

旁边一人忙道,“我……我就是……”

齐牧瞪着他,“你如何治病的?殷祭酒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又发烧了?你都不留神着病情变化的吗?!如此疏忽,谈何为人医者!”

那人被骂得有点懵,“这……殷祭酒他,他——”

“有话快说!”

那人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话好歹有了点条理,道,“回侯爷,殷祭酒他……实则这些天来,病情一日比一日恶化,连着好几天吃不下东西……怕是实在……实在回天乏术了……然今日一收到侯爷的捷报,殷祭酒便回复了不少精神,还难得地进了些食……我们本以为殷祭酒奇迹般地有所好转,但适才又把了一番脉……”

他说到这,停住了。可接下来的意思,在沉重的脸色上基本表露无遗。

齐牧怔住。

他是……

为了等自己回来吗?

为了履行那个诺言?

这是子夜与侯爷的约定。

君子一诺,誓死不渝。

一行清泪,从齐牧眼中滑下,顺着他满是沧桑与风霜的脸庞,滴落至胸前沾满尘土的盔甲上。

作为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齐牧并不算有泪不轻弹的人。几乎每一个在战场上牺牲的亲人、朋友、将领,都有他的热泪作为送行与祭奠。正是齐牧这感性的一面,使得他纵使时常铁石心肠、甚至背负了污名,也总有忠心耿耿之士不惜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多少回,在凶险万千的战场上,齐牧都是因为属将以命相救,才一次又一次地逃过一死。

齐牧没再说什么,在大家诧异的注视中,走回了营帐里。

齐牧抹去泪花,回复平静的面容,来到殷子夜面前。

“侯爷……”殷子夜微弱地开口。

“嗯,我在。”齐牧柔声应道。

殷子夜想要起来,却连最后的力气都似乎使不出来了。齐牧心一酸,强行忍住,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殷子夜抬手,摸到齐牧左边的胸口处,手指触到的,是坚硬而冰冷的盔甲。

齐牧意识到什么,当即利落地脱下套在外边的盔甲,只剩一身布衣。

然后,抓着殷子夜瘦削的手,按在自己胸前。

殷子夜满足地挤出一丝笑容。

心脏咚咚跳动的旋律,如此鲜明,如此强劲。

象征着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生命力。

活着,是多么美好。

“侯爷,你还记得……还记得我们……初见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十年前,那天……下着雪。”

“嗯……一下子,就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子夜怎么觉得,有点短呢……”

齐牧再答不出话,刚刚拭去的泪,又一次盈满眼眶,无声无息地滑落,滴在殷子夜的手背上。

十年的征戎生涯。

扬鞭策马,纵横天下。

指点江山,飒爽英华。

感觉到手上的湿暖,殷子夜缓缓地抬起头来,伸手一点点地擦去齐牧脸上的泪。

却怎么也擦不干。

你的眸中,为何有那么深的悲伤?

“子夜……”齐牧搂紧了他,“你曾说过,一定会助我君临天下……霸业未成,你难道就要弃我于不顾了……你就狠得下心,你就放得下吗……”

“我相信,侯爷终有一日能够君临天下……只是子夜,看不到了……”

“你看得到,你看得到……为了我,坚持下去,你看得到……我们已经赢了,可以回家了……”

“侯爷……”殷子夜笑了笑,恍若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夜这一生,第一负的是父母,他们的养育之情,恩重如山,子夜却无法偿还……第二负的是果儿,没能尽一个兄长的职责,给她幸福安康……第三负的是闻若兄,他对子夜雪中送炭,鼎力扶持,子夜亦不能涌泉相报……唯有求侯爷一事……这是子夜最后的心愿……”

“你说,你说……”

“他日,若闻若兄触及到了侯爷的底线,无论如何,也请侯爷网开一面……看在闻若兄多年鞠躬尽瘁的份上……留他一命……”

“好,我答应你……决不食言。”

“子夜负了许多人,唯有对侯爷……子夜……子夜问心无愧……此生无憾……侯爷的知遇之恩……子夜终于以这一命……好好地……报答……”

“别说了——”齐牧的视线早已模糊,“是我亏欠了你……是我亏欠了你……”

对殷子夜而言,他是所有。

可齐牧呢?

他有国,有家,怀里的这一个人,总是要被他放到那些不得不顾及的东西之后。

便连一个完满的中秋佳节,也给不了他。

他想起,那一天,他心急火燎地赶回去,看到的,是殷子夜一个人醉倒在地上,很安静,很孤独。

仿似无声的控诉。

令他心如刀割。

殷子夜向来都是那样,从不埋怨,从不索求,只是平平淡淡、从从容容地悉数接受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

齐牧说,明年,明年决不食言。

然他仍是食言了。

假如能够重来一次,他一定,一定做得更好……

假如……

“侯爷……侯爷没有亏欠子夜……当年……是侯爷……是侯爷给了子夜第二次的生命……这十年……是侯爷给子夜的……”

烽火四起,枯骨万里,殷子夜带着果儿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壮志未酬,才未露世。身负顽疾,前途不明。那时的他,离心死不过咫尺之距。他不愿拖累果儿,便将果儿送入沈府,好断了唯一的记挂,了此残生。

他本以为,他会静悄悄地,不为人知地独自消逝在这世间的某一个角落,从此以后,不会有多少人知道,殷子夜,曾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是谁,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他的泪因何而流,他心怀什么理想,他向往什么未来。

可他想错了。

有一个人,他知道,他在意,他将他的种种,都刻在了心里。

很深,很深的地方。

十年,很短,也很长。

对他来说,便已是一世的英雄风采,缱绻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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