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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56)

作者: 云上君子/云在天空之上 阅读记录

齐牧一阵诧然。

他与殷子夜相识九年了,殷子夜从未提过这类要求。

齐牧心中忽然有点难过。

对殷子夜,他不是没有内疚过,但他一直以为,殷子夜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

他以为他给得已经够多,他以为他做得已经够好,他以为他的爱已经够深。

而殷子夜时至今日,才大胆地告诉他,他想要什么。

原来,是他太迟钝了吗?

察觉出齐牧的犹豫,殷子夜并不意外,这句话,他只是临时起意,自己不曾真的奢望过,可当切实地感受到齐牧的态度时,心中仍忍不住泛起一股苦涩。

有些回答,还是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殷子夜扬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子夜随口一提罢了,侯爷若是不……”

“好。”齐牧忽地道出一个字。

那个笑容,他太熟悉了。每当殷子夜勉强自己的时候,他就会那样笑。齐牧并非一开始就发现的,殷子夜十分善于隐藏自己。可他们毕竟相守了九载光阴啊。

殷子夜抬起头,看进齐牧的眸中。

“今年中秋,只有我们两人。”齐牧一字一句,郑重承诺。

“……嗯。”

殷子夜不知该喜悦还是怅然。今天,他没有对齐牧说真话。

☆、半夜来客

一年多前,齐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齐牧的第七子,齐慧,字景轩,在侯府内不幸失足落水,虽被及时救了上来,可由于当时天气严寒,齐慧得救后当即染病,高烧不退,最后救治无力,享年仅十三。

齐牧儿女不少,但齐慧最为特别。齐慧自小便有神童之称,天资聪颖,聪慧过人,未到十岁时,心智便犹如成年人一般。除了识见通达,齐慧身上最为闪光之处,是他心性仁厚,曾暗地里帮助过不少因犯下情有可原的错误而将被齐牧惩罚的官员,使他们得到齐牧的宽宥。齐牧非常喜爱这个儿子,时常在众臣面前称赞他,并有让他将来继承大业的打算。

齐慧之死,对齐牧打击很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铭肌镂骨。

这件事,齐牧没有追究太多,只是将之当成一桩纯粹的意外。

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罢了。殷子夜独自叹息。已成事实,又能如何呢?将伤口撕得更开些,也只是徒增痛苦。

日子在慢慢流淌,离下一个中秋,还有个多月。

夏夜绵绵,月色朦胧,这一晚,殷子夜睡得早了些。但他向来浅眠,思绪难以彻底放空,无论何时,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思考。

隐约中,有轻微的脚步声悄然而来。

殷子夜恍惚地睁开眼,一道身影的轮廓似有若无地显现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侯爷……?”殷子夜嗫嚅着启唇,模糊不清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慵懒。

好半日,黑暗中才响起回应。

“殷祭酒果真这般寡廉鲜耻啊。”

殷子夜瞬间惊醒。

这声音,他认得。

齐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没人告诉自己?

阿罗呢?其余的下人呢?

殷子夜坐起身来,四处环顾,齐敖又走近了两步,“殷祭酒在怕什么?”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殷子夜皱了皱眉。

“怕的是齐公子吧,还须借酒壮胆才敢来寻衅于殷某?”

“寻衅?”齐敖顿了顿,“哈哈哈哈哈哈哈——寻衅啊……殷子夜,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下手吗?”

“你连至亲之人都可以下手,殷某又算什么?”

“至亲之人?哈,至亲之人……”齐敖的身形摇晃了两下,忽然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几案,哐当一声,在静谧的夜里犹如震雷,“父亲他也是我至亲之人!可我在他眼里算什么?我哪一点比景轩差?他懂的我都懂,他会的我都会……我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我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不敢偷懒,不敢犯错!我十岁就跟着父亲去打仗,我多少次差点就没命活到今天!他呢……?他只不过略施点小聪明小伎俩,哗众取宠,就夺走了所有光环……哈哈哈,这些就是我的至亲之人……父亲他想过我的感受吗……?我堂堂一个弱冠之年的嫡长子,在父亲眼中,在大臣眼中,在所有人眼中……没有一点比得上那个天真无邪的弟弟!哈哈哈……他觉得,我就是个废物是吗……无论我做得多好,无论我怎么争取……只因为我是我……我不是景轩……所以我都是错的……连位尊三公的温大人亲自推荐我,他都毫不留情地否决……多响亮的一记耳光,我做了二十多年的梦,才终于被打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敖抖动着肩膀,笑得愈加疯狂,可笑声渐渐变味,直至夹带了些许扭曲的哭腔,良久,他才再度开口,“既然如此,我只好靠自己了……父亲说过的,宁我负人,勿人负我,我只是像他一样,铲除会威胁自己的敌人罢了……我错了吗……?错了……错了又如何……错了又如何!他就是对的吗!他就无愧于心吗!他的双手就没有鲜血、他的身上就没有罪孽吗!哈哈哈……他喜欢景轩的纯洁无暇,是为了圆他一生的遗憾罢了!可我……他一看到我……就会想起自己的污点……我就是他身上的污点!哈哈哈……”齐敖说着,笑着,时而疯疯癫癫,时而字句铿锵。

殷子夜愕然地看着他。

齐家,还未登上帝位,可帝王之家的悲哀,已在这个家族里悄无声息地萌了芽。

不止是齐家,近在眼前便有个范例。叶昭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当即拉开了同室操戈的帷幕,上演骨肉相残的历史悲剧。

凡事,总有代价。

你得到了最好,上天亦会给你最痛。

宁我负人,勿人负我。齐牧是曾说过这句话。

殷子夜对齐敖一直有保留看法。然而,这一刻,什么看法都不重要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将来,在齐牧身后得以继承大统的,很有可能会是这个长子。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愿听?”殷子夜的声线依旧波澜不惊。

齐敖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你说。”

“你与你父亲,的确很像。”殷子夜道。

齐敖敛起了笑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论才智,你实则不输于齐景轩,甚至不输于你所有的兄弟。”殷子夜缓缓道,“你很聪明。”

“……”

“但你缺乏一个慧字。”

此话,具双重之意,慧,既指智慧,亦指齐慧之名。

齐敖面色冷峻,一言不发,等待他的下文。

“你十岁随你父亲征战,恰遇部属反叛,你两个弟弟遇害身亡,只有你侥幸逃出。你敢不敢坦诚地将你如何得以存活下来的细节,一丝不漏地告诉你父亲?”

齐敖似要说话,殷子夜阻止了他,“你无须与我辩解,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一应粉饰之言,皆无意义。”说着,他笑了笑,“你放心,今夜发生的对话,不会传到任何一个人耳里,包括你父亲,殷某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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