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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43)

作者: 云上君子/云在天空之上 阅读记录

这一次,与以往的情况都大不相同。齐牧面前,是叶昭,数倍于他的兵力的叶昭,双方从开战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于鸣都对峙了近两个月,齐牧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在这时候抽调兵力回后方保卫盈州城。这场对峙,他实则已然十分辛苦,显而易见地处于劣势,齐牧根本是在苦苦支撑,一兵一卒都抽不出来。而他若退兵,叶昭毫无疑问会乘胜追击,一路打到盈州城,那齐牧据守鸣都的意义何在呢?

齐牧的背后,则是方华。方华可不是闲杂人等,他亦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十七岁丧父,在过去短短的数年时间里,凭着一身钢铁般的意志与精力,领着最初仅有的三千兵马,在东南阳州大地一带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使方家成为了东南之主,他所掌控的每一寸土地都可说是他血战沙场拼回来的。可见方华雄才难挡,乃超世之杰。他的父亲方山也是一员悍将,当年中原领域内,飞扬跋扈的许非几乎没把各方诸将当一回事,唯独对方山感到几分忌惮。如今,方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名声,同样令天下群豪闻之色变。

所以,齐牧现在真是史无前例地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毋庸置疑,一旦盈州城失守,齐牧的阵营将立刻分崩离析。之前每一回,甚至叶臻旧部联合齐牧的个别部属在盈州反叛于他,围困盈州城那次,都没有像现在这般令众人陷入绝望。因为,这看起来实在是个无解的困局,前后一虎一狼,之中的齐牧犹如一只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小绵羊,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先被谁吞噬而已。

后来,齐牧回想起来,哪怕之后他吃过更严重、更狼狈的败仗,也比不上这个时期齐营中的人心动乱、摇摇欲坠。

他更永远不会忘记,在近乎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一个人,力排众议,固执一词,坚不退让。

齐牧营帐之中,有人摇头叹息,有人苦思冥想,有人激烈争辩,有人心猿意马,在此紧急关头,一道清亮而平稳的声音响了起来,“侯爷,请不必忧虑。”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

齐牧也转过头去。

殷子夜站了起来,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齐牧脸上。

“方华来不了的。”殷子夜笃定道。

所有人都一脸疑惑,齐牧也不由问道,“子夜此言何解?”

殷子夜缓缓道,“方华征战数载,刚刚吞并东南阳州不久,他所诛杀的无不是英雄豪杰,这些英雄豪杰,门下不乏死士,有的是甘愿为他们誓死效忠之人。方华此人,为人轻率,不善防备,即便他率百万之众前来中原大地,亦与只身出行无甚区别,若遇刺客伏击,方华也不过能以一人之力敌之。依子夜之见,不等方华兵临盈州城,他便要先死于刺客手中。”

全场都懵了。

齐牧半天没回应。

“殷祭酒,敢问您可与方华相识?”有一人忍不住问道。

“并不相识。”殷子夜如实答道。

“敢问您与方华可曾见过?”那人继续问。

“未曾见过。”

“那您何来的凭据能如此信口开河呢?”那人始终使用敬称,可言下之意实为赤裸裸的质疑。

“因为子夜的判断从未失误。”殷子夜语气一如平静,却满含不容反驳的铿锵。

众人一愣。殷子夜这话……他们一时还真无言以对。有人真的绞尽脑汁回想了半天,发觉殷子夜的计谋确是没有出过什么错……只要齐牧采纳了他的意见,基本上万无一失。

☆、铁嘴判命

然而这回不一样啊!

从前,殷子夜的分析至少还有理有据,这次……这次是闹哪样?堂堂一个盈州城,上至天子下至臣民,还有齐牧的雄心壮志,春秋大业,拼搏多年的心血,竟完全取决于那几个天知道是谁的刺客身上?

“那我问你,”又一人霍地站了起来,“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刺客,万一他们失手了呢?即便他们能得手,万一他们没赶上方华到达盈州城之前呢?这些刺客莫非是你派的,所以你才如此有把握?”

最后一句话当然只是讽刺的调侃,殷子夜要真有这本事,还让齐牧打什么仗,直接擒贼先擒王得了。

第三人又开口了,“久仰殷大人屡出奇策,作风大胆,可咱这些凡夫俗子的脑袋,只能理解‘上智’,不能理解您这超凡脱俗的‘神智’。”

人群跟着嚷嚷开了。

“什么大胆,简直是荒唐!”

“今天才发现,敢情殷大人原来不是军师,而是巫师!这哪是计谋,这分明是诅咒,铁嘴判命啊。”

众人熙熙攘攘,冷嘲热讽,总之几乎没有一个赞同殷子夜的。殷子夜面不改色,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他们。“侯爷,切不可将天下河山寄予此等无稽之谈!”大家纷纷劝阻齐牧。没办法,殷子夜在齐牧心中太有话语权了,大家真的怕齐牧一个头脑发热,这回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听信了殷子夜。

齐牧有点心烦气躁,摆了摆手,“都别说了,都别说了。”他揉了揉额头,“今天到此为止,先散了吧。”

然后,大家不好的预感应验了——不知道私底下殷子夜又给齐牧耳边吹了什么风,齐牧竟真的采纳了殷子夜的建议,决意对方华的偷袭不予理睬,一心与叶昭对抗到底。

众皆哗然,人心愈加动摇,不少人暗地里已经开始筹谋自己将来的后路了。

不知不觉,齐牧与叶昭相持已有三月,齐牧内忧外患,前方的战线,兵粮不足,士卒疲敝,后方的阵营,越来越不稳固,齐牧都不敢想,到底还有多少人仍是一心一意地站在他这一边,还有多少人没有失却胜利的希望。

别说他们,便连齐牧自己,也几乎要失去坚持下去的信心了。

终于,突破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既不是面前叶昭的压迫,也不是身后阵营的不牢,亦不是遥远的他方不明情况的方华,而是,殷子夜病倒了。

殷子夜去年秋季随齐牧出征,至今年初冬,足足一年有余,说实话,齐牧从未放心过他的身体,可殷子夜还挺争气,去年冬天,除了腿疾时常发作,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可意志终究战胜不了自然规律,长途军旅奔袭,物质缺乏,环境恶劣,殷子夜撑到现在才病,已是奇迹。

殷子夜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只偶尔呢喃出一些断续的呓语,齐牧心急火燎,六神无主,却力所不及,茫然无措。

在殷子夜榻旁守了半日,齐牧不忍再审视他苍白的面容,命顾决看好,自己走了出去。

军营之中,不少人来回忙碌地奔波,原来是兵粮送到,士卒正忙着搬运。一个小兵,身上衣服已近残破,满身满脸的泥尘,神情疲惫,不知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他正驮着一袋比他的身形大得多的粮食,低头艰难地匆匆赶路,没留意到齐牧走到了他前方。那小兵不经意地一抬头,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肩背上的粮袋噗地一下摔了下来,粮食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小那兵当场懵了,僵了好一会儿,瞅见齐牧大跨步向他走来,双膝一软扑通跪下,磕着头不住求饶,“主帅饶命,主帅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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