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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31)

作者: 云上君子/云在天空之上 阅读记录

齐牧与何炎的对话,殷子夜听得真切,此时不由松了口气,只心中仍有隐隐的担忧,希望仍来得及才好……

他正思索,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抚上他颈间,殷子夜一惊,下意识地避开。

“很疼?”齐牧轻声问道。

“……休息一下便无碍了。”殷子夜低头答道。

殷子夜原本纤细而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多了几个暗红的手指印,何炎真的一点没有手下留情,假如齐牧不在场,或制止得迟了些,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齐牧捏着的拳头有些颤抖。他强行地将自己的怒意压抑了下来。若刚才不是趁机派了何炎出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作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

殷子夜与他们这些摔打惯的武夫不同,他只是个文质彬彬的文人,且素来体弱多病,易感风寒,身患无法根除的旧疾……殷子夜来到盈川侯府后整整一年时间,齐牧都没有过问过他,没有在意过他,甚至几乎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为此,齐牧愧疚过,自责过。此后,他一直注意着,小心地、倍感珍惜地对待他。

是因为他知人善任?是因为他知晓殷子夜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他的头脑?齐牧没有细究过这个问题。是或不是,又何妨呢。

他对殷子夜再不满,也绝不舍得向他动手,没想到他呵护备至的人,被何炎一出手就糟蹋至此。

此时此刻,也许无人能理解齐牧的怒意。没错,他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但他也很清楚,作为一个领导者,乃至作为一个君主,行事该有怎样的一个度。上有昏聩荒淫的先帝导致江山尽失,徒留空壳,下有暴虐无度的许非最终自食恶果,客死他乡,这些都是当代活生生的例证。殷子夜说得对,即便最初齐牧确是一心想扶立朝廷,忠于天子,不知不觉间,他的雄心暗起,他的目光看到的已是天下。他哪会甘心,辛辛苦苦征战一生,却仅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欲成人所不能成之业者,亦须容人所不能容之事。

你想要最好,上天就会给你最痛。

谁都有谁的无奈呵。

两人相顾无言好一阵子,殷子夜想要起身,“侯爷,殷某之事已秉,就先告……”话到一半,他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额边竟细细渗出几珠冷汗,终是没忍住,又坐回榻上。

齐牧脸色一变,伸手探到他背后,微微一按,殷子夜整个人就不自主地颤了一下。

“摔到了?”齐牧问道。

“没有……”殷子夜矢口否认,神色间尴尬地遮掩着,齐牧沉声道,“转过身来我看看。”

“侯爷——”殷子夜想说点什么,齐牧提高音量重复一遍,“转过身来。”

“……”

殷子夜这些日子与齐牧的关系已经够冷的了,他再执拗,怕只会恶化,殷子夜无可奈何地转身,背对着齐牧。

齐牧这才看清,殷子夜后背沾了不少尘土的衣衫被割出了几道口子,有些只是擦划,其中两道撕了开来,想是他在阶梯上跌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在地面碰到了什么锋利的东西,后又被何炎抵在地上,奋力挣扎,可不狼狈之极。

齐牧耐住性子,深吸一口气,叫道,“顾决!”

顾决一溜跑了进来,“侯爷有吩咐?”

“把陈大夫请来。”末了,他补上两个字,“要快!”

“是!”顾决领命,不敢怠慢,又跑出去了。

“把衣服脱了。”齐牧道。

“……啊?”殷子夜愕然地扭过脸来。

齐牧不是在跟他说吧?

结果齐牧就是在跟他说。

“背后擦伤了。”

“……”

“你不动,我就帮你脱了。”齐牧在他身后幽幽道。

“不……!不用劳烦侯爷……我……我自己来。”殷子夜一惊,双手磨磨蹭蹭地放到腰间,手指却像僵住一般,怎么也下不了手。

“殷子夜。”齐牧声色冷峻。

殷子夜但觉脊背发凉,按齐牧的性格……他真的有可能会直接动手,殷子夜咬了咬牙,解开了腰带。

那之后的步骤更艰难了,面对其他人,殷子夜都能坦然许多,偏偏现在与他独处一室的是齐牧……

正是由于那次的意外事件,他们原本正常和谐的上下关系步上了奇怪的轨道,之后更是一波三折,直至今日,殷子夜也没搞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令齐牧那般介意,刻意疏远于他。

在殷子夜无所眷恋,心如死灰的时候,齐牧即便对他视而不见,他都毫不在意。可而今,他承认,他难以像以往那样无欲无求,轻易放下了。

殷子夜兀自纠结,齐牧甚是不耐,又道了一声,“殷子夜!”

“……”

殷子夜视死如归地缓缓拉开衣襟。

齐牧直接伸手帮他将衣袍直接褪至腰间。

霎时,齐牧看到殷子夜净白的脊背上,零散地布着几处擦伤,最触目惊心的一道伤口,已切开了皮肉,血肉模糊。这之上,又是一大块淤青。

砰地一声,齐牧一拳砸在了几案上,吓了殷子夜一跳。

“侯爷……?”殷子夜试探着问。

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殷子夜拉起衣裳,转回身,正对上齐牧的目光。

两人依旧无言。

齐牧眸中那种复杂的情绪,殷子夜有点看不懂。

良久,齐牧别开了脸,“我……去看看陈大夫到了没有。”说着,站起来忙不迭地走到门外。

殷子夜默然地看着齐牧的身影。他自诩能看透很多人,可他这个主公,却忽冷忽热,时远时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人一里一外,艰难地磨着时光。陈大夫恍若隔了一万年才到来,给殷子夜做了初步的处理,之后齐牧亲自将殷子夜送回了寝屋。

“陈大夫,这几日,劳你多费些心了。”临走前,齐牧不忘嘱咐陈大夫。

沈闻若后来听说了事情的大体经过,惊愕得不行,齐牧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踏进了屋里,见着阿罗就迫切询问,“子夜他——”

阿罗指了指内屋,“少爷刚躺下呢。”

沈闻若点了点头,急急地步了入内。

殷子夜在床上侧躺着,背部受了伤,要将就着,见到沈闻若进来,又撑着床起了身,“闻若兄——”

☆、人各有志

“子夜,你可还好?”沈闻若来到床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殷子夜。

殷子夜笑了笑,“还活着。”

“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说笑?”

“子夜还能说笑,不正说明没事么。”

“——”沈闻若语塞。

“闻若兄且放宽心,你可掌管着上下诸多政务,理应遇事不乱、处变不惊啊。”

“两者岂可混为一谈,”沈闻若没好气地摇头,“愚兄这不是关心你么?”

“是,多谢闻若兄关心,小弟感激不尽。”

见殷子夜依旧一副戏谑的样子,沈闻若无奈,在他床边坐下,“我听顾决说了……何将军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何苦去招惹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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