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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蘑菇一个坑(123)

“你们不需要相信我不是么,你们需要相信的部分,我已经展示给你们看了。”少年对于这种诡异的气氛和怀疑丝毫不以为意,他稍微停下了把玩手里眼镜的手,抬起一侧眼皮,“既然我母亲放任我胡闹到这个地步,诸位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我母亲的判断,知道我不纯粹是胡闹。更何况,我是怎么爬到这一步的,到底有没有借用、又借用了多少我母亲的权势,诸位私底下也清清楚楚,我属于异种的能力是什么不重要,我本人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年级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个中年人不悦地评论道,然而即便如此,很容易就能够听出来,他的态度比先前软化了不少。

“按照我们先前说的,我们要找一个方法,迅速地度过所谓的‘过渡期’。”少年放下了眼镜,反手敲了敲桌子,态度认真了起来,“要想让人类完全接受异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拼命抹黑异种,极端地抹黑,吹捧人类是最好的物种,希望所有有异种化征兆地人都接受治疗什么的。”

“然后制造一两起大家心里不能接受的例子,让舆论开始质疑我们的做法,同时大量买水军,疯狂攻击反对者。”对面的一个灰白头发的高个子笑了起来,“组建反对异种协会,吸引极端分子和想利用这件事情往上爬的人。让他们到处咬人,最后等事情闹大了,民众们的舆论导向物极必反,开始全面倒向异种那边的时候,把他们拉出来背锅。”

少年没说话,另外一个人接口了:“此外,我们还需要十三科有一个来担责任的,喂,溪先生,你有人选么?”

“没问题,我能找到一个。”坐在易曲前面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是个人渣,死不足惜,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狗。”

“这种事情你们随意。”少年听得并不认真,几乎可以说是漫不经心,“诸位浸淫这方面这么多年,怎么操纵舆论肯定比我这么个小鬼来的熟悉,要左右主流舆论对于诸位而言太容易了,你们自己拟定计划就好。”

易曲,或者说这段记忆的主人能感觉到少年说这话的时候有着不算淡的嘲讽的情绪,不过其他人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甚至于有人客套地笑了一声:“你谦虚了,都说虎父无犬子,现在看来虎母的儿子当然也不会差。我们都老了,这名利场迟早是你们年轻人的哈哈哈……”

“诸位还年轻呢。”少年没什么诚意地客套了一句,“说起来,溪先生,您带过来的那一位似乎一直在很认真地听我们说话,他真的可靠么?”

溪先生立刻转头,扫了易曲这个方向一眼立刻解释道:“他是我收养的一个小孩,放心,他听不懂这些。他的能力是精神连接和制造幻觉,但是他小时候没法控制能力,所以自己的大脑被能力毁掉了,心智都停留在五岁以前,其实听不太懂我们说话。”

“精神连接?”少年显然对此很有兴趣,特地追问了一句,“那种能力又什么用?”

“我们经常用这种能力来通讯,就像是绝对安全的电话。”溪先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假如诸位愿意,也可以让他连接一下,以后通讯方便。”

话是这么说,不过显然在座并没有人愿意。都是老狐狸,谁肯就这么相信对方说的话。溪先生显然也就只是这么说说,说完就重新站了起来,把易曲这边连轮椅带人一起推出了会议室,随便放在门口避嫌,然后转身回去,大概是想和其他人一起讨论接下来整个计划的细节。

易曲在门口坐着,动弹不得,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百般无赖之中,久违地,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永远忙碌、永远没有耐心和他呆在一起的母亲,想起来有那么一次,幼儿园布置作业要求他们读现代诗给父母听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地拿着自己挑选出来的、自认为应该合乎母亲口味的诗,站在正在不断忙碌的母亲身边读给她听。

他倒是不记得诗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读到那一句“不甘沦为任当权者摆布的棋子”的时候,他母亲刚好做完手里的工作,站起来,非常心不在焉地亲了亲他脸颊,用一贯的冷淡的口气说道:“乖,以后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给你找点好书看看。写这种东西的家伙还没资格当棋子,非要作比喻的话,就勉强算是一堆筹码,根本没脑子,谁手段高忽悠舆论狠,他们就自以为是、屁颠屁颠滚到谁腰包里去,还真的以为自己上得了台面么。”

儿童时代,其实他没在意母亲当时说了什么,对他而言印象更加深刻的,是母亲没等他读完,就潦草地在“完成作业”那一栏签下来的名字,以及母亲急匆匆出门时候的那一声清脆的关门声。

她永远很忙,忙到没有空在意自己的儿子到底在做什么。易曲记得五岁生日的时候,不知道谁给他送的生日礼物是计算机程序入门,大概是为了讨好他母亲望子成龙的心情吧,不过那本书彻底把易曲带进了另一个世界,将近十年之后,已经是黑客“奇遇”的易曲在某天饭后,听到难得有空的母亲对自己说:“对了,计算机编程对你以后进了大学和工作很有好处,你有空找点入门的知识看一看。我这周末有空,可以教你一点基础。”

易曲没有对母亲隐瞒过什么,但是他的母亲,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根本没有留心过。即便如此,为了能多和母亲相处一会儿,易曲推掉了周末所有事情,假装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样子坐在家里,等母亲回来教自己编程基础。

——可是她根本没有记得自己随口说的那句话,

易曲其实没有很恨自己的母亲,他很清楚,很多父母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单身母亲或是父亲,生活的忙碌让他们彻底忽略了孩子在想什么,对同事对领导乃至对下属,他们都能扮演一个完美的职场成功人士的形象,然而对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孩子,他们总有一万个理由原谅自己的不走心。

易曲正这么漫无目的地瞎想着,旁边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少年一个人从还有着喧闹声的会议室里面走了出来,站到易曲对面,背倚在墙壁上,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了一包烟,手势并不太熟练地抽出一根来叼在嘴里,然后换了只手去摸打火机,试了两三次才成功打上火,给自己点上香烟,用力吸了一口。

因为烟草呛人的气味,还有生涩的吸气方式。易曲注意到看到金色细框的眼镜后面,他的眼圈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红,大概是努力凭着意志力控制自己被呛到之后咳嗽的欲望,防止自己显得太过于狼狈。

原来,这真的还是个孩子,一个还在吃力地模仿成年人、没有完全蜕变的孩子。

就仿佛是注意到易曲的目光似的,少年转过了头来,看着他,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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