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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月(160)+番外

外面的喧哗声还未停止,岳如筝直至回到房中,额头上依旧冷汗点点,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伏在床栏上不语。连珺初坐在她身边,蹙眉道:"如筝,你是不是一个人睡在这里害怕了?"

岳如筝没有回答,眼神迷茫,嘴唇都有些干裂了。连珺初觉得她不太对劲,忍不住以脚勾住她的脚踝,想要拉她一下,不料她竟忽地跳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叫道:"干什么?!"

连珺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怔住了。岳如筝喘着气,背靠着桌子,双手反撑在桌面上,眼神散乱不堪,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如筝?"连珺初站起身想要过去安慰她,她却又忽然冲到床边,一下子将床单给掀了起来,随后便两眼直直地盯着黑洞洞的床底,一句话也不说。

连珺初看着她这近乎疯狂的模样,心里一阵发寒。他不知如筝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只能慢慢地蹲下身来,可还没等他开口,岳如筝忽然转身,猛地将他紧紧抱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如筝全身都在发冷,都在颤抖。

连珺初跪坐在床前,用力贴近了她,低声道:"如筝,如筝,你不用害怕,有我在你身边。"

"我要被烧死了……"岳如筝忽然呜咽着说了这么一句,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

"怎么会?大火烧不过来的。"连珺初以为她还沉浸在刚才的那场慌乱之中,不由放缓了语气。

岳如筝抓着他的肩膀,苍白着脸,慢慢抬起头来。

"小唐……我曾经在这里住过。"

"住过?!"连珺初惊讶万分,之前岳如筝还对他说过从未来过这里,现在却又忽然这样说了,他一愣神,忽而醒悟过来,"如筝,难道是你小时候的事情?"

岳如筝无力地瘫坐在地,喃喃道:"是的……我记得,那是一年冬天,我跟姑姑到了盘门,正是住在这客栈里。这里虽然重建了,可是那楼梯,那花架上摆着的兰草,还有这房间里的摆设,全都是依照以前的格局……"

"那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岳如筝不禁又打了个寒战,她大口地呼吸了几下。脑海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不断地撞击,弥漫的浓烟,冲天的火焰,刀剑交错的寒光,飞快闪动的人影,杂乱无章的画面在眼前不住地晃动……

"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楼下打斗,姑姑冲了出去,我也想跟上,她把我推进房里,又将门反锁了。"岳如筝带着哭音,语无伦次地说着,"可是后来,也是这样的吵闹,我闻到了烧焦的味道,知道着火了……我喊了很久都没人进来,外面都是惨叫声……门缝里有浓烟涌了进来,我几乎要喘不出气了,便爬出床底蹬着椅子攀上了窗台……然后,然后我就跳了下去……"

说到这里,岳如筝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风疾天黑,火苗已经窜上窗台,她双腿发软,站在高高的窗口,眼见又一波火苗燃来,便不顾一切地跃下了窗口……

连珺初听她说着往事,不由也一阵阵心惊。他贴着她的脸颊,尽力用自己的温暖去带给她一些安慰,"那你跳下去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姑姑吗?"

岳如筝噙着泪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身后的小楼被熏得乌黑……我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坐了许久,别人来问我,我也说不上什么……后来便不知怎么就自己走了……现在想来,至少在那时姑姑并没有回来找我,也不知是不是卷入了江湖纷争……"

连珺初心头一沉,不知如筝的姑姑会不会在那夜便已经因纷争而亡,但在此时他已顾不得其他,只是想着要让如筝平静下来。

"不会的,她肯定是耽搁了时间,等赶回来的时候却又找不到你了。"他尽力温和地说着,又道,"我们不要坐在地上了,冷得很。"

岳如筝这才迷迷糊糊地跟着他站了起来。房内烛火幽幽,连珺初再也不敢回自己的房间去,这一夜他便一直守在床前,直到岳如筝睡去,都没有离开半步。

天亮之后,连珺初与岳如筝下楼向老板询问当年的那场火灾。

老板提起往事,还是心有余悸,"说来已有十四年了吧,那年冬天格外得冷,冬至那晚我看风势极大,路上行人也没几个,正准备早早关门打烊,却有个少妇拉着个孩子急匆匆奔来投宿。"

"她带着的是不是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连珺初问道。

"是。"老板想了想,又确定道,"那女孩子像是身子不好,被紧紧裹在披风内,也不怎么吵闹,我便让她们进了店。此后再无客人进来,我便回到后院休息。谁知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力地砸门,我与伙计生怕有恶徒闯进,原想不加理睬,但外面的叫嚷声越来越凶,我只得战战兢兢给那些人开了门。这伙人个个带着刀剑,一看就不是善类,他们进来后只管在楼下喝酒作乐,不久之后楼上忽然传来那先前投宿的女子的声音……"

他说到这里,又朝岳如筝望瞭望,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那么惊慌失措地冲了下来,手中还持着双剑,二话不说就朝那群人乱刺了过去。一时间店堂里打成一片,我与伙计吓得退到了柜台内,抱头蹲下,不敢轻易站起来。没过多久只听一声巨响,有人将桌子踢翻,那煤油灯倒了之后点燃了桌椅,他们却因为忙着打斗而没有发现。等我抬头看时,店堂内已经燃起火焰。我原想冲过去扑灭,谁想到那几个汉子踢开大门便逃了出去,这外面风势卷进,火势一下子变大。"

"我与伙计赶到后院打水,可是回来时楼上的客人们纷纷扛着行李冲下来,整个客栈慌乱不堪,火势越来越大,我们已无能为力,只好随着众人奔出门口……"老板连连叹息,还是十分懊悔遗憾之状。

岳如筝不禁问道:"那个女子呢?"

"她?"老板皱眉道,"当时那群汉子逃出客栈,她便也追了出去,竟不顾在楼上还有个孩子呢!"

岳如筝呆坐不语,连珺初沉吟道:"那她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吗?"

老板叹了一声道:"第二天我们在清理废墟时,她倒是回来过,披头散发的很是吓人。直抓着我问起女孩儿的下落,我又到哪里去找呢?她就像是疯了一样又哭又闹,引来不少路人围观,但我们忙着打扫,谁还有心思去为她着想。路人看了一阵后便也散开,等我再想跟她解释时,才发现她竟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姑姑……"岳如筝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悲声道,"她或许以为我已经烧死在客栈内……"

老板愣了一下,许久之后才惊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女孩?"

岳如筝默默点头,连珺初很想再问到关于姑姑的事情,但老板也只是与她一面之缘,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只是记得她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着素白衣衫碧蓝长裙,看人时目光闪烁,似是总在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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