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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梨花压小溪(45)+番外

琴声戛然而止,指尖被划破,点点猩红染在琴弦上,凄美动人。

所谓十指连心,顾翩然却感觉不到丝毫手指的痛——心里的痛楚,比之更甚百倍。

有城儿调理,溪儿的伤应是无碍,只是,心里必是难过万分……想到这儿,顾翩然“倏——”地揪紧了手中的琴弦,任手心鲜血四溢,似乎只有这样自、虐式的惩罚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你们都下去吧!”一道颐指气使的女声拉回了顾翩然沉浸在哀伤中的神志。

她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敛息。

那声音,有些熟悉。

“是。”恭敬而整齐的应和过后,脚步声逐渐远去。从气息上判断,还剩下三人。看这架势,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翩然二十多年的公主可不是白做的,对于阴谋诡计,生来就有一种敏感。这是皇室中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不可避免的悲哀。

只听最早发话的那个女声说道:“听前院传来的消息,宣仁回来了!”声音里透着一丝阴郁。

顾翩然秀眉微蹙:宣仁,正是她曾经的封号。

“什么!此话当真?”另一个稍显娇柔的女声惊诧地问道,声音里有着一丝慌乱。

“慌什么!早知你胆小如斯,当初就不应该拉上你!事已至此,你再害怕又有什么用?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该处理的早就处理得一干二净,再查,也是死无对证,决计怀疑不到我们头上!”阴笑两声,又听她不屑地斥道,“瞧你那点出息!合该皇上瞧不上你!”

只听又一道较为温和的女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昭妃姐姐,你就别再吓唬鹂妃妹妹了,现下我们三人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万不能先起了内讧。”

“仪妃姐姐说的是,都怪妹妹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昭妃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妹妹失仪之罪吧!”传来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那被唤为鹂妃的女子裣衽行礼。

“行了,起来吧!本宫也不是真的怪你,只是怕你犯了糊涂,言行上露了破绽,那宣仁公主可是个厉害角色,若是被她看出了端倪,我们可绝对没有好下场!柳妃走的时候,她那伤心的样子绝对不下咱皇上,可见她与柳妃感情之深,万一被她知道是我们……”

“嘘!小心隔墙有耳!”那个娇柔的女声忙出声道。

顾翩然保持身形一动不动,凝神倾听不敢拉下一字。拳却是无意识地攥紧了。

“唉哟,别担心,下人都已经被支走了,没有命令,不敢随意靠近。更何况,这儿偏僻得很,谁会没事儿来这里?”被唤作昭妃的女子满不在乎地回道。

“说的也是。不过,那宣仁公主离宫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当年权、势滔、天的辅政公主,咱们又何必畏畏缩缩?”温和的女声不解道。

“姐姐有所不知,宣仁公主不仅是陛下最疼爱的妹妹,而且,据说她手握着一半虎符,可以调动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便是我父亲虎贲上将军也不得不忌惮三分!”娇柔的女声压低了嗓音,像是怕被人听见。

“哈哈,笑话!三分之一的兵力又怎样?合你我三家之力,难道还奈何不了她区区一个失势的公主么?别说是公主,便是陛下,若将我们逼急了,这皇位坐不坐得,还不一定呢!”那骄傲的女声犹带着一丝阴狠。

四下无声,一时间,有些冷场。谁都不愿开口接这个话茬。

“当然,皇上毕竟是我的夫君,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出此下策的……”见另两人似是被刚才的话语震住了,那女声又缓下语气安抚道。

“可是……”另两人还待说些什么,却被那女声不耐烦的打断,“不必说了!总之,柳妃难产大出血是天灾,是她命该如此,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记住了么?”

没有回音,应该是点了点头。

昭妃满意地勾了勾唇,挥挥手,示意今日的密谈到此结束,率先带头离开了假山。长而迤逦的裙摆在地上拖曳着,发出“嘶嘶——”的声响,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另两人也紧随其后离开。

假山又恢复了清静,仿佛从来未有人踏足过一般。

许久之后,顾翩然抱着断弦染血的琴慢慢从阴影处走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中却似有暴风凝聚:昭妃,鹂妃,仪妃,好!好极了……

正准备离开,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侧目瞥向某一处不甚显眼的角落,淡淡说道:“出来。”

不一会儿,却见一袭明黄出现在眼前。

顾翩然眼中划过一丝不悦,却还是微微颔首:“皇兄。”

顾迎风显而易见的垂下了嘴角:“翩然,你以前都喊我哥的。”

顾翩然垂眸不语:自从被骗着喝下了化功散之后,她再也不会叫他哥了。不管他有什么阴谋,还是有什么苦衷,利用自己的信任这点总是事实,却也是自己最不能接受的。还肯称他一声皇兄,已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上了。

顾迎风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也知道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所以并不纠缠,只是潇洒地笑笑,像极了宽厚包容的兄长:“你的手受伤了,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上前拉起她,却被一个冷冽的眼神定住了动作。

“无妨。”顾翩然将受伤的手负在身后,似乎正在不停流血的另有其人。

“刚才她们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她沉声说道,像是不可置信的询问,又像是强自抑制汹涌的怒气。

“嗯。没想到她们如此大胆,竟然背着朕作出这种事!看来柳妃的死与她们脱不了干系!朕一定要狠狠惩戒一番!”顾迎风面上仍是带笑,口中说得严肃,神色却不甚在意。

惩戒?难道不是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么?谋害皇妃,可是致死的大罪……而且,她们害的,是柳儿!

掩去眸中的怒火,顾翩然面上是一片风轻云淡:“皇兄,似乎一点都不生气?”也一点都不震惊,就好像早知如此……

“哪里?朕很生气!但是作为一个帝王,必须喜怒不形于色,这点,你应该很清楚。”顾迎风有一瞬间的愣神,恰好被她捕捉到了,“更何况,还有血祭。最合适的人选,朕已经找到了……”

顾翩然罕见的浮起一个冷笑:“但愿如此。”

转身之际,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驻足,却并未转过来:“皇兄,我和柳儿的事,你知道的吧?”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

“不错。”沉默了片刻,顾迎风才回道。

“呵。”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顾翩然毫不留恋地扔下大丰的国君,她的亲哥哥在原地,挺直了背脊,从容不迫地向外走去。

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似蕴含了最深沉的浓墨,暗得要将人生生沉溺其中,永不见天日。

而在她身后一直默默凝视着的顾迎风,则是扯开了一道苦涩的弧度,挣扎而又绝望。

☆、34遇袭

兖州城的郊外,驶过一辆青布罩顶,毫不起眼的马车。车厢是最简单的四方制式,布是一水儿的青色,没有一点花纹。驾车的是个壮实的成年男子,相貌平凡,动作熟练,没有一丝惹人注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