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刚揭下那纸条,顾如虎就从外面进来了,他手上也有一张字条,不但写明顾山夫妇在青州府,字条上还有五个浅浅的指印,指印很小,兄妹两人同时认出是顾如豹的。
褚直没道理也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把她全家抓走,抓到青州府,似乎是为了一件事。
如虎这三年从神卫军最底层做到都尉,早非淳朴的乡下少年。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已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跟自己想法一样的想法。
一路赶往青州府,未遇分毫阻拦。那引诱自己的意味更加明确了。
在青州府门口,兄妹二人听到震天的呐喊,事态严重了。
顾二娘到达青州府大堂,看到青州府的士兵在震天吼中如临大敌,见到她却目有释然,果然是冲她来的。
顾二娘踏上台阶,抵达大堂门口,正看到母亲许氏跪在地上,父亲顾山激动地说着什么。
她也看到了褚直。
自从她踏上台阶,四周的吼声就停下了。
褚直两只手握着许氏的一只手,宽大的袖子几乎垂到地面,保持着这个姿势回过头来。
这两年,自从身子养好后,褚直愈发的从容闲适,心里再气急败坏,面上也是看不出的,但此时,眼角的红色,嘴唇的干燥,还有那种身姿,都在显示他内心的焦躁。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褚直回过头看去,看到二娘时,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他早该料到,褚渊会引她来。
褚渊本来是等着看他二人相见的表情,但看到顾二娘时,他忘了。
顾二娘装扮与前夜截然不同,她穿着日常习武所穿的窄袖袍衫,肩骨把粗布料子撑出了柔顺之感,完美地契合在身上展现出她高挑、敏捷的体型,腰间扎着的三指宽的玄色腰带一直垂到膝盖之上,左手间盘着因追赶那刺客而未来得及收起的银鞭,银鞭映着她目中的冷辉,在空中闪闪发亮,整个人犹如一头站立在高石之上蓄势待发的猎豹,被她盯住的人不由噤若寒蝉。
她的气势就震慑住了群雄,与那天晚上的舞姬判若两人。
后来有人回忆那一刻,过了很久,大约是从顾二娘说话开始,才注意到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能够让人忽略掉性别的强大,是有多强?
褚直直起了腰,本该他跪在顾山夫妇面前,现在却反了;他承诺给她的,一直没有做到。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对自己失望至极?
他看到那双冰凉的眸子一动,转向了他。心脏几乎僵硬之际,却猛地看到眸子的中央一闪,造成的波澜带着熟悉的温暖。
“怀瑾,我来了。”顾二娘道,怕他不明白。这一路她都在想,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诱她到青州府,不管为了什么,她都不能出错。
一直萦绕在耳际的喧闹似乎在瞬间沉寂了,褚直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心脏回到原位重新开始跳动。
褚渊面皮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没有想到,两人默契至此。
他这一怔间,二娘已经拎着银鞭走到他面前:“我弟弟呢?”
顾山夫妇大惊,尚不知如豹出了什么事?
幽幽黑眸盯着自己,像沙漠中的冷月,高崖上的残雪,但是在褚渊的心里却下了一片纷纷细雨。聪慧如她,却从来不属于自己。不过此时越是恩爱,一会儿越是撕心裂肺。
褚渊露齿一笑:“三哥娶了郡主,小孩子喜欢看热闹,我就把他接来了。来人,把顾小公子带上来。”既然已经把她诱来了,顾如豹留着就没什么用了,顾二娘没有后顾之忧,才会走的绝然。
此时褚陶等人才意识到是褚渊用诡计引顾二娘来,个个恨的牙痒痒。
褚渊根本不在乎的笑着,顾二娘沉默地等着,顾山夫妇忘了方才所求之事。
所幸顾如豹很快被人带了上来,黑色的披风里,男童还在睡着。
二娘接过去就叫顾如虎:“哥,带他们走。”
如虎冲顾山夫妇点了下头,虽然担忧女儿,但夫妇俩都瞧出这是兄妹俩做出的决定,自己在这里只会给女儿添乱,立即跟着顾如虎走了。
顾如虎在经过褚直的时候,看了褚直一眼。
这一眼,跟锥子也差不多了。
经过这前后盏茶的时间,顾二娘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自己的家人都离开了这里,后头怎么样也没大关系。
没有人说话,显然都在等着顾二娘。
顾二娘眼眸微微一垂,走到褚直身边,才抬眼望他:“怎么了?”
完全家常说话的语气,说完她眼皮子一垂,看见了还跪在不远处的明柔郡主,从顾二娘进来,明柔一直在地上跪着。
明柔掐着自己的掌心,垂着头。她能忍,这个女人比她还能忍。
这个时候隐瞒也没什么用了,看二娘方才的眼神和现在的语气,褚直没有迟疑说道:“吴将军要我休了你才肯发兵。”
吴奇冷眼看着他夫妇二人议事一般商谈,他现在就是以此为条件才会发兵,再镇定也不管用。
“那你答应了没有。”
“没有。”褚直抬手摸到她右边的耳朵和脸。
二娘一怔,这大堂上除了云和、褚陶,还有双方许多将领。她没有立即推开褚直,过了片刻才轻轻道:“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顾二娘走到吴奇面前:“吴将军,我自请下堂。从今往后,我顾二娘与褚将军再无瓜葛。若违此言,下场就跟这张椅子一样。”
顾二娘伸手在吴奇身后的椅子上一拍,吴奇转身,看见椅子化成碎末落了一地。
老太君、褚陶、云和都吃惊地站了起来。
褚直怔在原地。
“我不同意……”褚直反应过来,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二娘,你再想想啊!”老太君忍不住道。
顾二娘站在椅子的粉末面前,不知在想什么。褚直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我绝不同意!”撕心裂肺的感觉。
竟是如此顺利,褚渊眼里露出一丝快意,不过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他看了一眼明柔,明柔会意,趁褚直不备,扑过去道:“夫君,妾绝非要赶走姐姐,只是想同姐姐一起服侍夫君!”
她话是对褚直说的,双手却抓向二娘,似乎想拦住她不要做出一个那么可怕的决定。
二娘看似呆滞,却忽然向后一退,没有让明柔抓到自己。
大堂的地面是用青石铺成,青州府一百多年的历史,地砖早磨的没有一丝棱角。
明柔却摔倒了,坐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她刚抬手覆盖在肚子上,二娘浑身就一激灵。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褚渊嫉恨褚直入骨,为了得到花月楼,不惜与文王勾结射杀自己。此番又跟凤阳王勾结上,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助明柔郡主得到主母之位?
古往今来,自命不凡的奸雄惯于把女人当做交易工具,保住的是野心和江山,区区一个主母之位谁会放在眼里?
褚渊的真正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