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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98)+番外

殿下个头太高,那木凳跟桌子都过低,殿下屈身窝着,活像是大人用了孩子的桌椅。

亦且殿下虽着布衣,但难掩通身贵气,这逼仄破旧的小棚子仿似都因着殿下纡尊降贵的驾临而辉光四生。

桓澈用罢饭,又四下搜寻一回,买了些点心果子,重新上路。

握雾已是看呆了。殿下何必亲力亲为,吩咐一声自有人去办这些。

不过他这些时日看下来,直是觉着殿下越发不对头,看得他胆战不已。

到得杨村地界,桓澈按辔徐行。

杨村仍在顺天府界内,但已离京较远,显不及京畿富庶繁华。

桓澈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换乘了一头灰毛驴子,径往村中去。

入村口时,他掏出颈上佩的护身灵符看了眼,默祷片刻,又将之藏入衣襟内。

他在一户农舍前停下。农舍门楣齐整,洒扫干净,他掠视一下,叩门。

久无人应。

他拴好毛驴,翻墙而入。

身手矫健,干净利落,错眼的工夫,已跃入院中。

路过的邻人张大看得直晃神。若非瞧见那犹在甩尾的驴子,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张大琢磨着是否要将这家入贼之事报与总甲知道,但思及对方那身手,又畏缩欲走。

他才跑了两步,后领就被人揪住,惊悚回望,对上一双寒气森森的眼眸。

桓澈询问这户人家的去向,张大直道不知。桓澈又问这户人来了多久云云,张大颤声将自家知道的都说了,末了想起今日迎神赛会时的事,也说与他听。

“那个坐着马车来的,是她表哥,一瞧就是阔人,脾气还大,往那儿一戳,吓得赵四媳妇赶紧让狗子将糕饼还与那小娘子,狗子都吓傻了。”

桓澈不知想到了甚,无声冷笑,一把甩开张大。

张大唬得双腿打颤,连滚带爬跑了。

桓澈仔细查看后,发现门口与周遭的车辙与马蹄印记都被清理一空。

他默立少顷,翻身上驴。

宗石见叔父只是坐在眼前这个小茶坊里喝茶,终究忍不住道:“叔父直接带着顾姑娘走便是,为何定要在此耽搁?”

宗承声音冷淡:“这趟来京,你越发多嘴多舌了,我看下回你还是在平户待着,莫跟我出来的好。”

宗石壮着胆子:“可是叔父一再为着一个女人濡滞国朝,还由着她的性子来,万一衡王找……”

他一句话未完,骤听得一声驴叫。

桓澈入内坐到宗承对面,点了一坛河清酒。

宗承看了眼桓澈的打扮,问他如何寻到此处来的。

桓澈目光阴寒:“阖村上下只这一个地方适合等人,你不在此又在何处?”

宗承笑问他怎知他在等他。

“你早先就已知晓我正朝杨村这头来,却不提前知会她离开,还亲奔此来。来也来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不是等着被我打探,让我知道你今日到了此地,又是什么?”

“你预备与我说甚,不妨直言。”桓澈道。

宗承唤来两个侍从,交代一番,不一时就有一侍女端来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笔墨纸砚。

“烦请尊驾写一封言海禁开闭之利弊书。”

“你认为我凭甚会写?”桓澈笑,“阁下这买卖真是一本万利,既拐了人,又能谋个把柄握在手里。”

“尊驾当清楚,开海禁对朝廷利大于弊。尊驾写了,我就即刻让你们见面,不必等足一月。”

桓澈盯他少顷,竟是点头应下,但提出换个地方写。

两刻钟后,桓澈坐在了顾云容先前待过的那间临时小书房。

他坐在椅上跟宗承冷言相刺时,侍女进来铺纸研墨。

这侍女是之前在茶坊里端托盘的那个,姿容寻常,只堪周正,步态倒是轻盈,举动也舒雅有度。

桓澈瞥她一眼,对宗承道:“阁下张口闭口买这个买那个,怎不买几个美貌婢女?这等容貌的婢女,阁下带在身边也不嫌跌份儿?”

“婢女而已,无需貌美。何况我自遇见云容,看谁都丑。云容也最是忌讳男人身边一群脂粉,我弄几个容貌平平的婢女,也好令她放心。”

桓澈森然哂笑:“真敢说,你找不找女人与她何干。”

宗承兀自喝茶:“很快就相干了。等她移情到我身上,就知我的好了。我比你大……”

“你怎就知道你比我大?”

宗承一顿,笑得意味深长:“我听说这个长的,那儿都大。”他伸出右手,长指微张。

“尤其是这根手指,”他屈了屈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不如来比比?”

那婢女进屋之后便始终垂眉敛目埋着头,听见这段,磨墨的动作微滞。

桓澈随意一抬右手,与他遥遥比对之间,瞥见那婢女研磨的举动越发快,攒眉斥道:“会不会做事?”

宗承道:“尊驾慎言,我的婢女可不容外人教训。”转向那婢女,示意她暂退下,换个人进来。

那婢女才屈身往外退,桓澈忽道:“我今儿就要她伺候,她不磨墨,我便不写。”

宗承略一思量,道:“也成。”

两人随后的交谈,竟逐渐转为一种诡异的和谐,宗承虽再三提顾云容激他,但他竟是敛了来时的那股冷锐杀气,与宗承对坐饮茶,居然颇有几分老友聚谈的意思。

待到墨成,桓澈提笔蘸墨,挥毫立就。

婢女行礼退下之时,他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臂。

“小爷看上你了,你今儿就跟小爷走,小爷的驴还停在外面,那驴亮眼灰毛白肚皮,可气派了。你若不从了小爷,小爷就把你扛驴上顺了去。”

宗承阻住他拉扯的举动:“这等姿色配不上殿下,不如我去挑几个貌美的与了殿下。”

桓澈犀利的目光胶着在她垂敛的眼眸上:“我就要她。”

言罢,竟是伸臂来抱。

宗承眼疾手快格挡,那婢女趁乱跑了。

桓澈与宗承相搏出屋。桓澈趁空扬声高呼:“容容,我看了你的信,这些时日已经冷静下来,我们谈一谈。”

须臾,适才兔脱的婢女折回。

她抬起头,但见一副寻常面容上生了一双潋潋生波的清湛美眸,眸光微动,秋水微澜。

她身侧瞬时涌出一众护卫婢女,桓澈被隔绝开来,但一时之间也无强攻之意。

“我仔细忖量了,觉着你说的那件事,必定是个误会,”桓澈看顾云容不语,又道,“即便不是误会,我也可听凭你处置。你纵要捅我一刀解恨,我也认了。”

“这两年来,我也算是浅尝了你所言的那种滋味,人总要多瞻前少顾后,你不能总陷于从前的泥淖。”

“不论你说的那桩事原因为何,我都诚心诚意向你致歉。”他说话之际,竟是朝顾云容躬身,深行一礼。

他俯身时,那枚隐于衣襟内的护身符滑落出来,在他身前左右摇荡。

顾云容的目光在那护身符上定了一定,恍神俄顷。

桓澈直起身后,她又去看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