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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妻是宠(237)+番外

楚圭艰难地喘着气,继续道:“后来我想,我为何要囿于一个爵位呢,我可以要那个更高的位置啊,到时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有人都要对我顶礼膜拜!”楚圭目光凌厉,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嘶吼着道,“难道我生来就要做臣子,那个小皇帝难道生来就高高在上,生来就要主宰我的命途么?!自古徂今,朝代更迭,皇位可不都是夺来的么,谁生来比谁高贵?所以我决心夺位。我为此筹划了很久,我甚至弄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来铺路。”

楚圭说着话看向楚慎,一字一字砸出来:“大哥当时指责我是没心的畜生,我也懒得做辩驳。我那时候已经开始筹备夺位的事,无路可退。何况成就帝业的哪个不是拼着一个狠字?我抽死楚怀仁、饿死楚明仪时实则没有多少挣扎,这两个历来都和我不亲厚,甚至没将我当父亲来看待。我如今回头去想,只觉得造化弄人,我的儿女要么是白眼狼要么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大约也是我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楚慎步履沉重地走到楚圭身前,俯下身来,气息颤抖:“哥儿就因爵位的事恨我?”

楚圭眼神空洞地盯着不远处开的一点窗洞,半晌,自失一笑:“也不全是。世人多势利,我觉得周遭所有人都对我不公允。我与大哥的官位几乎是相当的,但多数人向生人引见我时,头一句话便是‘这是敬之先生的胞弟’,世人也多半只知道楚家有个身居高位又做的一手好学问的楚敬之,又有多少人知道我?我自小到大都活在大哥的阴影里!”敬之是楚慎的表字。

“你为何将名利看得那般重,”楚老太太忽然开言道,“这世上除却名利,难道就没有旁的东西值得你留恋么?”

“母亲,人各有志,”楚圭笑了一笑,神色忽而阴鸷起来,“我生来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越是不如人处,我就越要想法子找补!这么多年了,母亲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脾性么?”

楚老太太沉默片刻,疲惫道:“真是作孽。”

“我知道大哥想来问我什么,我如今都说完了,大哥也可以走了,”楚圭平复了一下心绪,垂下眼眸道,“母亲也回吧,我知道你多年来一直不喜我,下辈子咱们千万别再做母子了。眼下我没拖累你们,你们也能放心了。”

“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楚老太太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踉跄着上前,颤颤巍巍地揪住楚圭染血的衣襟,疾言厉色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喜你么?你被名利迷了眼却不知悔改,满心都是功名利禄,连人性也给磨没了!你最后是爬上了那个位置,但那又如何呢,你还不是个孤家寡人?!你的妻儿,有哪个是跟你一心的?你坐在宝座上时,真的心满意足么?”

楚老太太的一番话似乎是触动了楚圭心里的某根弦,他手指微蜷,神色隐透落寞。

楚圭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缄默半晌,心头倏地漫上一股难言的悲凉,然而慢慢抬眼看向母亲时,却只是淡漠道:“什么都不必说了,母亲只当没生过我。”

楚老太太身子一震,一点点松开他,一脸死寂。楚慎满面忧色,要上来扶她时,她突然举起手里的鸠杖狠狠往楚圭身上敲,含泪咬牙道:“成,我当没生过你,我现在就打死你,也好过你被推出去千刀万剐!”

楚慎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拦。楚老太太一时气恨难平,浑身抖个不住,一个踉跄就往后栽倒。

楚圭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抬起手要去扶,但他一只手被裴玑扭断了,又因为戴着重枷,另一只手也伸不出来。

裴玑隔了老远就听到了楚慎的惊呼声,当下急奔过来。待看到楚老太太被楚慎勉力扶住了,他才松口气,紧走几步上来帮忙。

楚老太太平息了半晌,揩了把泪,忽然抓住裴玑的手,微微颤抖着低声问:“殿下,若是他死在牢里会如何?”

裴玑神色一凝,即刻明白了楚老太太的意思。

她是想在楚圭行刑前杀了他。

“凌迟那种罪岂是轻易受得的,”楚老太太说话间悲从中来,终于抑制不住,声泪俱下,“他纵千般不是,也终归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不忍看他生生被活剐。”

裴玑深吸一口气。身为一个母亲,需要历经怎样的煎熬才能做出这种决定。当初他母亲将他送去别人家寄养时尚且陷入两难的痛苦挣扎,何况是亲手结果了自己儿子的性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

裴玑望着握住他的手垂泪不止的楚老太太,缄默许久,摇头道:“不妥,父皇会追究到二位身上的。父皇对楚圭恨之入骨,判他凌迟也是要解气的。父皇如今正想抓楚家的小辫子,所以不可在这个当口出差错。”

楚老太太面现倦色,迂久,长长叹息一声,颓然道:“那便罢了,我回去给他念经,帮他超度。”

楚圭深深望了母亲一眼,嘴巴张了张,却终究没发出一个音。

“我给哥儿带了些吃的,都是哥儿平素爱吃的,”楚慎将一个红木食盒搁在楚圭身边,“哥儿不方便动手,我喂哥儿吧。”

楚圭正要冷声推拒,但瞥眼间瞧见母亲佝偻的背影,又看看满面风霜的兄长,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都快死了,难道真的要落得个彻底的众叛亲离么?

楚圭沉默片晌,终于点了点头。

楚慎一面拿袖子揩泪,一面给楚圭喂饭。他心中悲戚难抑,握箸的手有点抖。楚圭安静地由兄长喂饭,不发一言。食盒里的饭菜确实都是他素日爱吃的,他兄长原来一直都记得他的喜好。

兄弟两个僵持了几十年,这还是头一次摒弃前嫌,心平气和地相对而处。

裴玑见状,摇了摇头。或许楚圭心中的积怨,并没有他自己认为得那么深。

楚慎与楚老太太走之前,俱是目光恸切地望着楚圭,迟迟不肯离去。

这一别,就真的是永诀了。

楚圭歪靠在墙上,闭目不语。

探监的时辰已满,楚慎搀着楚老太太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就在两人即将走出牢门时,楚圭忽然道:“母亲,大哥。”他深吸一口气,闭目道,“行刑那日,你们不要去。”

楚慎步子一顿,倏然之间泪水决堤,扶着母亲一起折回去,抱着弟弟恸哭不已。

楚圭慢慢阖上眼,两行清泪滚落而出。

九月十六这日,范循特地告了假,赶来西市看行刑。

自从太宗迁都北京之后,便将西市定为专门处决犯人的地方,每年秋后集中行刑都是在这里。

看热闹是优良传统,百姓们对于砍头这种事是十分乐于围观的,因而西市虽已算是京郊了,但却是个热闹的地方。这里平素没有砍头可看时也是商贾云集,如今要上演凌迟大戏,还是好几个人一起被凌迟,这实在是不可错过的,错过就要再等一年。因而不需要官府召集,百姓们便自动自发地蜂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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