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卿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你该付出代价?”
顾澄叹口气,不过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忧郁,只是尽量压抑狂喜而已:“大叶子,你得相信我,我会把事情都弄妥当的,虽然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但我会尽最大努力尝试。”
“如果没有你,医生说迟永寒还能活多久?”
“按照医生的说法,她一个月前就应该不在了。”顾澄自顾自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潇洒地抓了两把头发。楚涟瞧着顾澄,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才能得到顾澄的青睐。比如她那两个在她家里打起来的女友,比如一杯饮料AOE全场的雯雯,比如被癌症判了死刑的迟永寒。
最后楚涟得出了结论:顾澄是个drama的女同,所以她喜欢的女孩多少也有一些drama的天赋。
“一个月。”叶梨卿沉吟着。
“凡是见过那个世界都活不过三五年,但是楚涟活了差不多12年,”顾澄热切地看着叶梨卿,“大叶子,这个对我很重要,我知道你不会瞒我,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楚涟就能活那么久。”
叶梨卿有点惊讶地看着顾澄,就好像刚才顾澄宣布她要剃度出家一样。
“我不知道,抱歉,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叶梨卿说。
顾澄有些颓丧地低下头:“我会自己想办法。寒寒是我此生挚爱,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楚涟在旁边冷眼瞅着这一切。她其实早就想明白“此生挚爱”的潜台词,尤其是对于顾澄这种人。
她是我此生挚爱,得加钱。
先把顾澄的事放到一边,因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楚涟,而且还因为接下来,有一个盛大的节日开始逼近这个世界,逼近所有人。那就是春节。
楚涟自从辞职之后,一直就没有上班。到过年前的时候,她那一点微薄的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不过叶梨卿好像从来没有差过钱,楚涟不知道她的钱都是从哪来的,她“接生意”也从来不要钱,但叶梨卿就是不缺钱。
过年之前,楚涟的母亲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她要和楚涟的舅舅自驾回老家,问楚涟要不要一起去。楚涟对外婆的故乡没有什么印象,当然也没有乡愁情结,就找了个借口说不去。
母亲在电话里高贵地回答:“看你混的那个逼样,我也不想带你回去,丢人。”
楚涟挂了电话,转身望着在一旁听热闹的叶梨卿:“小叶姐姐,可能我要和你一起在这里过年了。”
“好啊,”叶梨卿很轻巧地回答她,“你想怎么过?”
叶梨卿告诉楚涟,俄历新年一般是1月14日,不过现在她更喜欢春节,至少气氛热闹。但归根究底,新年无非是庆祝时间又过去了一年,而对于叶梨卿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楚涟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大年三十那天,就算是出于礼貌吧,我得去我爸那一趟,然后我就可以自由活动。”
她突发奇想,抬头看着叶梨卿:“你想跟我一起见见我爸吗?”
第49章
有一些礼仪——应该能被称作礼仪的东西,实际上是楚涟最为讨厌的繁文缛节。比如确定关系之后就要见双方家长,但对于楚涟和叶梨卿而言——这简直是胡闹,没有意义。
她们曾经是邻居,楚涟见过叶梨卿的父亲,叶梨卿也见过楚涟的父亲。不过在林美丽的事情发生之后,叶梨卿就离开了,同时抹去了所有人的记忆,除了楚涟。楚涟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叶梨卿干脆把她的记忆也删除,或者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楚涟二十岁之后的一切或许都将改写。
而楚涟二十岁与叶梨卿重逢的那一刹那,远比楚涟当时所意识到的更为重要。
“就当是老邻居见面。”楚涟故作轻松。
叶梨卿笑了。
“好,我和你一起去。”她说。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楚涟买了一点礼品,和叶梨卿去了父亲家里。
父亲的家里并没有打扫或者收拾的痕迹,凌乱程度比楚涟上次造访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看到客人来了,小张阿姨还是把楚万佑在婴儿床上哄睡着,勉强找来两个杯子,给楚涟和叶梨卿各自从饮水机里接了半杯凉水。
“小梅走了之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保姆,我和你阿姨暂时就先这么带着小孩,好在这孩子好带,不怎么哭闹。”父亲抱歉地对楚涟笑了笑。他才五十岁出头,楚涟却不止一次觉得他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叶梨卿端庄地坐在沙发上,楚涟觉得她可能心里有点感慨。她当然认得楚涟的父亲,而她或许没有想到,父亲——还有楚涟的家——会是现在这幅模样。时间是最为锋利的凶器,不管地予人以阵痛。而每当这个时候,楚涟就会意识到,她也许有一天也会因为时间而与叶梨卿彼此分离。
楚涟声称叶梨卿是她的同事,顺路把她捎过来,两个人一会儿就走。这是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父亲或者小张阿姨但凡稍微琢磨一下,都会觉得不对劲。也许是因为他们各怀心事,居然没有觉得女儿在大年三十的上午带来一个女同事有什么不合理。父亲只是有点惊讶,因为叶梨卿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太像已经工作的社会人。
“唔,我看着你有点面善,我们以前可能认识?”楚涟的父亲看着叶梨卿,脸上又显露出他面对客户时会有的那种讨好的笑容。
叶梨卿微笑地点点头:“可能之前见过。”
他又唔了一声,陷入了思索之中。几个人一时冷场,直到楚万佑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小张阿姨连忙站起身走到卧室里,楚涟也跟了过去,她看到大弟弟楚洛的鬼魂正站在摇篮边,低头看着他弟弟。小张阿姨把弟弟抱起来哄着,弟弟又破涕而笑,指着房间的角落,发出“giegie”的声音。
楚涟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握了握她的手。她回过头,叶梨卿站在她的身旁。叶梨卿用极轻的声音凑在楚涟耳边说:“我跟她说几句话。”
楚涟转身退回客厅,跟父亲大眼瞪小眼。父亲也许是无聊得要命,他点起一根烟,透过烟雾看着楚涟,也可能是在研究楚涟身后墙上挂着的字画。
“那个女孩,好像很眼熟,”他慢吞吞地说,“我以前在哪见过……以前,还住在家属院,跟你妈还没离婚的时候……”
楚涟笑了:“爸,她今年才二十出头,算算年龄,她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呢。肯定是你记错了。”
楚涟的父亲脸上显出恍然大悟与疑惑相交融的奇妙表情:“哦,哦。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过,他显然还在费力地想着为什么会对叶梨卿感到熟悉,这一定让他想到了千禧年前后的时光。那时他不过30岁,年富力强,是钢铁厂的职工,和楚涟的母亲还没有离婚。他们住在厂区的福利房里,上班下班,一切如此。于是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小声地问楚涟:“你妈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