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该从何时说起，然后重新抬起了头。
[小时候，我们家算是小康家庭，爸妈感情很好，也非常疼爱我，那时候的生活简直像是在天堂一般，是真真正正的无忧无虑。]
[九岁那年，爸妈带我自驾游出去玩，原本是一件高高兴兴的事情，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一辆失控的货车。]
说到这里，乔然的动作停顿下来。
她的双眼看着自己“述说”着的双手，黑眸中浮现出悲伤。
[那时候车头都被压扁了，爸爸就那样被压在里面……]
穆梓歆见状不对，立刻站起来走到乔然面前，一把抱住她的头让她埋入自己的腹部，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说了，乔然，我们不说了。”
尽管，乔然“看不到”她说的话。
乔然抓着穆梓歆保持着这样埋头的姿势过了一会儿，然后反手轻推了一下穆梓歆。
穆梓歆理解地退开一步，担心地看着乔然。
乔然的双眼还有点红，但表情似乎放松了一些，露出一个努力的笑容：[我没事了。]
“乔然，我们去吃饭吧？”穆梓歆皱着眉提议，她不想乔然再说下去了。
看一眼穆梓歆，乔然微微一笑，摇头：[梓歆，难道还要等下次再提一次这件事？]
穆梓歆发现自己确实如乔然说的，进退两难。如果一早她就阻止了乔然，那也就罢了，可是说了一半又劝乔然停下，那总有还要再提到的时间。
这个发现，让穆梓歆懊恼地就连乔然直接喊她更亲密的“梓歆”都无法排解心中的郁卒。她有些自责自己之前的那点自私，想要更了解乔然的私心。
但是，乔然的述说已经开始了。
[当时，妈妈带着我坐在车后座，看到那货车不受控制地朝这边撞来时，妈妈紧紧抱住我。撞击过后，妈妈受了些伤，顾不得看爸爸怎样，只用力地撞开车门把当时已经吓傻的我抱了出去。]
[可是，就在妈妈用力抱着我往外跑时，震天响的爆炸发生了，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当我再醒来时，发现我一动也不能动，眼前有很多人在对我说着什么，但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哭喊着想要妈妈，可是却发现我就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那时候，是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
听着乔然的述说，穆梓歆完全能够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惨烈的车祸，危险的爆炸，勇敢而充满母爱的母亲。
最后，唯一活下来的小女孩，面对着突然变得再没有声音的陌生世界，没有父母的陪伴，茫然无措。
[后来，我不得不承认，我成了孤儿，一个再也听不到声音的孤儿。]乔然在穆梓歆的怀里微微地颤抖，但还是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对乔然来说，这也是开始新生活的一个标志。她要正视那些失去，而不再是之前那种一味地逃避，为了不失去，宁愿不曾拥有。
[在后来，在福利院住了一段时间，我被爸妈的一个朋友收养，也就是现在的养父养母。]接下来的日子，比那些痛苦的回忆当然好了一些，但确实显得有些平淡。
[爸妈对我很好，姐姐更是像对亲妹妹一样照顾我，一点都没有觉得我听不到会造成什么不便。]说到姜敏，乔然的嘴角又有了笑意，这让穆梓歆好一番吃味，奈何也不能说什么。
至少，对乔然来说，她确实是把姜敏看成完完全全的姐姐的。
[只是，在几年前，爸妈突然决定到B市过退休的生活，大概也是因为姐姐的工作地点在B市，想能经常看到吧……]说到这时，乔然的情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毕竟，就当时的情况来说，唯一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实情的乔然能够想到的原因也只有这一点。
说完全舍得那肯定是假的，那么多年的共同生活，乔然对养父养母也是像对爸妈一样的敬爱着。但是她也不能干扰他们的选择。
毕竟，在乔然心底，她下意识地就已经不敢太放纵自己的心情去像一个真的女儿一般全身心投入到心的家庭中。在她的潜意识里，分离、失去，似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乔然，以后你最亲的家人就是我了。”穆梓歆转过乔然的身子，看着她的双眼，非常认真地说。
她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言语中满是肯定。
“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原因，以后还会有新的姐姐，大姐她已经三番两次在我面前偏向你了！”穆梓歆毫不客气地出卖了自己被自家姐姐损的事。
乔然先是一愣，随即也露出一个笑容。
[嗯，我相信你。]
在她答应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了，相信这一次，相信穆梓歆。
第五十四章
考虑到时间问题,穆梓歆带着乔然去了附近的一家餐馆吃了东西。
历经一个多月，终于又能体验和穆梓歆一起吃饭那种闲适的感觉,乔然看着穆梓歆自然地对着服务员点单，一一报出自己偏好的菜色，也不免为自己这个决定有小小的庆幸。
“乔然,要不要尝尝这个？以前来这儿都没有试过。”穆梓歆转过头询问乔然的意思。
乔然因为自己不会说话,平时吃饭也都只点那必然会喜欢的几道菜，很少尝试新的。穆梓歆当然注意到乔然点餐的品类单一,大概揣摩了原因,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询问。
乔然看了眼穆梓歆指的菜名，那是有分大中小三种分量的汤羹,她曾经也有留意过,但想到分量不同需要多说，最后还是舍去了。
这次穆梓歆问了，乔然当然是点头。
然后，乔然就看到穆梓歆仔细询问了三种分量的情况，做了决定。
以后这些事情，都可以毫无顾忌地交给穆梓歆去做，乔然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事实证明，这道菜确实符合乔然的口味。
两人吃得饱饱的，超市那边也打来了确认电话，若是有人，将在半小时内送达。
于是，她们很快上了车，回去穆梓歆的小区。
好不容易把各类东西都归了位，穆梓歆拉着乔然倒在已经铺上了崭新的棉被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喘气。
“呼，每一次弄这些都觉得能去掉半条命。”穆梓歆长长吐出口气，侧过头看向乔然。
乔然感觉到穆梓歆的动作，也同样侧过头，两人的长发在她们当中铺开一片，相互叠在一块，晕染出一分温馨和谐。
穆梓歆禁不住伸手拉住乔然的手：“乔然，多亏有你帮忙了。”
乔然摇摇头，[这是应该的]，她用眼神表达这个意思。
穆梓歆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胸口，笑着感叹：“乔然还真是有贤内助风范啊，不过两个人一起干活，果然会觉得轻松许多！”
手背触碰到一片柔软，乔然不禁微红了脸，也不知道穆梓歆这人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细想从认识到现在，这人分明将很多事情做得自然到让人难以生出怀疑，偏偏仔细去想又能察觉不少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