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修罗之狱(4)

薄子夏在城中的住处是在一处偏巷,平时很少有人到这边来。她正要推开门,忽然被人从身后拉扯住:“跟我过来。”

拉她的人戴着面罩,但薄子夏听出她的声音,是白天里下山的那名门人。

“钟师兄?”薄子夏惊讶道。

钟师兄扯着她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才压低声音道:“你平常就住在那里?”

薄子夏点了点头。钟师兄说:“你不留在山上,回来做什么?”

薄子夏想了想,索性把袖姑娘祭出来:“是袖姑娘让我回来的。”

钟师兄鼻子里哼了一声:“白袖萝,我早就怀疑她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厉鬼道灭门之事与她有关系。”

“啊?”薄子夏一愣。

“白袖萝是第一个见到师父尸体的人,谁知道她见到的师父时就已经死了,还是师父见到她之后才死的。”

薄子夏仔细一想,顿时恐慌起来:“钟师兄,难道是说袖姑娘杀了师父?怎么可能,不要乱说话。”她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的不安却在慢慢累积。她记得,当时袖姑娘一个人走进师父的书房查看师父的情况,袖姑娘出来时,袖子上沾了血,然后告诉薄子夏,师父已经死了……

她摇摇头,不能再想了。袖姑娘是师父手下的护法,多少年来都忠心耿耿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于是她岔开话题:“钟师兄,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道主命我调查的人,我一路跟踪,见他和一个小女孩并行,推门进你的住处了。”钟师兄说,“既然是你住在这里,也许你认识那个小女孩。她穿一身怪怪的衣服,戴了一大串手镯。天太黑也看不清长什么样,个子不是很高。”

一提手镯,薄子夏马上就想到了合德。她疑心是合德回来了,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是悲是喜,但是想着要跟合德见上一面,便说:“我可能是认识她的,让我进去同她谈谈。”

她推门走进去,依然是小小的院子,因为有几日没回来了,满地都是落叶。薄子夏走上楼后,冷不丁见窗前站着一个人,映着窗外星光,把她吓了一大跳。然而她认出了那个人影,也就不觉得害怕了:“合德?”

合德从窗前转过身来,背着光,薄子夏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她觉得合德是在微笑着的:“姐姐,你果然没有走。”

薄子夏喘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合德果真没有死,合德回来了。这么说,那天晚上在庙中的一切都不是梦,合德也的确是吻了她。也偏偏是在那天晚上,厉鬼道被灭门了。

“你怎么在这时候回来?”薄子夏问。

“我忍不住,想要见你一眼。”合德说,手臂一挥,手镯叮当作响,桌子上的一盏风灯忽然亮了,火苗惨绿色,映得合德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恐怖。

“我不想再等太久了。”合德轻轻说道,“碍事的,我就一个一个除掉。我已经不是合德了,以前合德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

“你说什么?”薄子夏皱着眉头问。以前合德就爱说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没有哪一次她说出的话,会像如今这样莫名其妙得让人心惊。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钟师兄喊道:“薄子夏,要留神……啊!”他的话没说完,随即便是他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钟师兄!”薄子夏惊叫了一声,急忙往楼下跑去,合德并没有跟着她。

在院子中,薄子夏看到钟师兄的尸体倒在地上,头却已经不见了,血铺到满地的落叶上,缓缓蔓延开来。温热的血从头颈断出喷洒出来,周围却早是空无一人。她倒抽口冷气,又反身跑上楼去,果然合德早已不见了。

她的腿一软,坐倒在地上,脑袋中一片空白。过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剑来,低头去看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顺着院墙一路滴到门外小路上。夜色并不黑,在石板路上看得也清晰,薄子夏心下一横,也不管还有具无头尸体就在自家院子里,索性沿着滴下的血迹一路追踪。

薄子夏顺着血迹跑到了城中的河边,血迹消失不见了。她四处打量,惊讶地发现此处竟然就是严玉楼的住处。

薄子夏心中又是一沉,难道严玉楼也不幸遇害了吗?

她抬头望着严玉楼所居住的地方,却见着阁楼上有个窗口有烛光闪动,隐隐有琴声从其中传出来,和着流水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阎摩

是谁这么晚了还在楼上弹琴?也不知弹琴人弹的是哪首曲子,曲调未曾听闻过,此时此刻倒显得有些诡异。

薄子夏骤然想起,厉鬼道出事之后,严玉楼就返回了厉鬼道,这个住处早该人去楼空才对。楼上弹琴的人又会是谁?到底要不要上楼去探个究竟?

薄子夏犹豫了一阵,想起钟师兄身首异处的惨状,行踪诡秘的合德,还是上前去推严玉楼的院门,门并没有闩。她蹑手蹑脚走上黑魆魆的楼梯,压低声音叫了两声“有人在吗”,并没有人应她,只有幽幽琴声像是流水一般从某个房中飘出。薄子夏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慢慢蹲下身来。她觉得头晕目眩,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何人,身在何处。

脑海中的一幕幕闪过去,就像是山上多变的云岚。惨死在山坡上的门人,合德的微笑映着绿色的火光,袖姑娘冷冰冰的面容,还有钟师兄没有了头,鲜血喷溅而出的尸体……薄子夏身体哆嗦着,仿佛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醒也醒不过来。

“姑娘,你无事吧?”温和的男声响起,把薄子夏吓得险些顺着楼梯翻下去。她抬起头,见一个身穿短衫,怀中抱着月琴的公子正低头看她。因为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公子的模样,听声音倒是十分年轻。

“无事。”薄子夏扶着墙壁站起身,心里想着这公子可能是严玉楼新勾搭上的男人。她明知道严玉楼不在此处,但是也开场白如何说不至于太尴尬,便问:“公子可有看到严姑娘?”

“这么晚了,严姑娘已经就寝。”他说话的声音异常柔和,走廊中光线甚暗,只有远远一盏残烛摇曳着。尽管知道他肯定是在说谎,薄子夏倒觉得不似方才那般慌张,好像魂回来了,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公子,有个杀人凶手跑了进来,我疑心严姑娘有危险,且让我……”

那公子笑着拦住她:“姑娘说的可是这个?”

他从琴后取出一物,向薄子夏抛过来,薄子夏伸手一接,竟然是钟师兄的头!她吓得双手一抖,头掉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暗处。薄子夏甚至来不及尖叫出声,便拔剑出鞘,刺向那名公子。出剑虽快,无奈是短剑,公子举起琴一挡,砰的一声巨响。薄子夏这时候才发现,那公子手中的琴并不是月琴,是种未曾见过的异族乐器。

走廊狭窄,根本打斗不开。薄子夏夺路向楼下跑去,那公子伸脚将人头踢过来,绊了薄子夏一跤,她匆忙收剑,以剑尖点地支撑,颇为狼狈。她并不惧怕与此人恶斗一场,然而动静都弄得这么大了,左邻右舍竟没有被惊醒查看的。薄子夏担心这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要置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