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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389)

奉茶侍女微微欠身行礼,正准备告退,忽闻她轻声道,“我瞧着也是。”

奉茶侍女怔了一下,抬首再看,见她已向殿内走去。

镂花香炉中烟气袅袅,透出清新的花果香气,但是上官婉儿知道,待这些浮在上层的香气散去之后会留下醇厚又绵长的木香。

“来的这样早,何事?”圣上立在屏风后,正由宫婢服侍更衣。

平常上官婉儿也有午睡的习惯,若无急事,一般不会这么早过来。她伴驾多年,这点习惯圣上再清楚不过。

上官婉儿行礼,一如往常的言简意赅,“回陛下,司言灵没了。”

“没了?”圣上想起那个通透又奇异的少年,一双湖水般澄澈的眼睛直视她,笃定地说想要自由。

当年的司言灵获得了那般名声地位,仍是笼中囚鸟,小小少年却不甘居于方寸之地,可惜了……

“是。今早在监察司门口被强弩射杀。”上官婉儿道。

圣上动作微顿,旋即嗤笑一声,“哦,蠢鱼迫不及待要上岸?是谁?”

“魏大人方才传来消息,应该与宜安公主有关。其他的……还在查。”

魏潜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敢把话递到御前,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真是出人意料。”话虽这么说,圣上却未露出丝毫惊讶,“小小宜安也能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连兵马司也牵涉其中,呵。”

上官婉儿从圣上语气中分辨出,她认为宜安公主背后还有别人。

宜安公主很会赚钱敛财,有了钱就更容易获得权势,但在圣上眼皮底下她未必就敢直接伸手去沾。

上官婉儿想起,一切都起源于太平公主名下的青玉枝,她平时又与宜安公主走的最近,要说可疑,她得排第一个。

圣上走向案前,“当年司言灵为何会被害?”

当年司氏搜集百官把柄,无数人联手堆砌出了一个神话,司言灵成于此,亦殇于此。

胁令百官,是多么大的诱惑?而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的官员,哪一个又不想他死?

“您言下之意是……这一代司言灵之死亦并非意外?”上官婉儿问。

之前左凛手里的密卷最终落到了圣上案头,如今这位司言灵手里可没有那东西,那为什么会有人想害他?

圣上笑,“你以为陈家不知道司言灵的秘密吗?”

上官婉儿想到陈元之前的经历,惊疑道,“难道陈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司言灵成神的秘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在造神?”

陈五的供词中说,陈家二郎得到司氏姐妹只是意外,然而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司氏亦满门尽灭,是不是意外谁又知道呢?还不是听他一家之言?

陈元一直被他五叔带着到处替人算命,又从不知所卜之人的身份,这些人,有没有可能都是官宦之身?

他在卜卦算命的过程中,是否可能得知许多人的秘密?

如果陈家一直在有意识的“造神”,多半会刻意去收集其中有用的秘密,若是把这些东西集结起来,即便没有当年司氏手里那卷密卷厉害,也终归会有用处……

司氏案结了之后,陈五抛弃陈元,全部家当也都留给了他,孑然一身离开长安,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现在很难确定究竟有没有那样东西。

假如陈元之死不是意外,那么,还真有可能是遭遇了和当年司言灵同样的结局……

司言灵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亡于此,却未料到会死在何人手里,陈元亦早已料到自己活不久,却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

圣上忽然问,“外面还在下雪?”

“是。”上官婉儿道。

“看看这个。”圣上从木盒中取出一张纸,放到案上。

上官婉儿心中疑惑,待上前看见纸上内容,惊诧道,“这是?!”

“他上一次来见朕,便已经卜下了太白经天的卦辞。”圣上目光微转,落到窗棂上,“乌云闭日也好,万里无云也罢,天象即使不在你我眼中,亦会如期发生。”

第385章 眼泪

只见纸上一行清隽的字迹:

十二月,太白昼见,月犯天关,荧惑勾陈行入太微,壬子,阴云蔽日,祸四起于萧墙。

上官婉儿低呼,“这……竟是预知天象做了星占!”

她在御侧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这叫她如何不震惊?!她幼时也曾听祖父讲过,李淳风能预知风云变幻,观天象可知天下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见过的沽名钓誉者不知凡几,星占奇才却只有这一位。

遗憾的是,她把少年送上观星楼那日远远见的一眼,竟是最后一眼。

上官婉儿惋惜道,“这当真是……天妒英才。”

如果他活着,或许将来成就不逊于李淳风。

女帝伸手,上官婉儿躬身将那页纸呈上。

“祸四起于萧墙……”女帝盯着纸上字迹,神情莫测。

看完卜辞,上官婉儿只能惋惜陈元早夭,这种时候更是明智的选择闭嘴。

女帝笑看了她一眼,故意问,“婉儿以为,何谓四起于萧墙?”

果然,上官婉儿如同她预料中的反应一样,听她说出问题之后,反而放松下来,“应是指欲与日争辉者,不止一个。”

“个个都觉得自己行,也未见哪个真的行。”女帝倒是十分看得开。

如今朝臣皆以为女帝有心传位给武氏子嗣,武家人大约也这般想。可殊不知,她可没有他们那满脑子执着于传宗接代的想法,若是武家有能人,并不是不行,可若武家子嗣没一个出息的,她又凭什么把江山交到那些人手里?

尽管武成思看上去会折腾,仿佛要强上一点,但如今瞧来也就那样。

至于武成思和她那两个儿子比,哪一个更废,女帝一时半会还真比不出来。眼看这会子再生一个已是来不及了。

总之要让他们争一争才行,一来,好让她有个参考,矮子里边拔高个;二来,于朝臣来说,自己费劲巴拉争来才香。

诸多想法在女帝脑中转了一圈,回过神,将一卷手稿摊开在案上,“此卷手稿此后便名为武元星占。”

“司言灵小小年纪于星占上便有如此造诣,倒也配得上陛下赐名。”上官婉儿心中却在想这“武”字究竟是何意。

“既然他不愿做囚鸟,朕便还他本名,日后只有陈元。”女帝叹息一声,又道,“命礼部的人协助崔氏姐弟操持丧仪,若有遗言,当以他意愿为先。另外,令监察司尽快收集其手稿。”

“是。”上官婉儿躬身退下。

雪似乎已经停了,零星有几片飞雪,不知是被风卷起的瓦上积白,还是坠落的新雪。

上官婉儿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囚鸟?何人不是囚鸟呢?只愿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也曾寻得片刻自由吧。

过午不久,天色便已微暗。

监察四处。

魏潜刚走近静室便听见呼噜震天响,顿时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