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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387)

他抬头看向崔凝,眼中终于透出恐惧。

他在监察司做了两年杂役,偶尔会见到崔凝,自认对她的秉性并非一无所知。

少女大多时候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对下人、差役、官员几乎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对方地位低下就颐指气使,亦不会因为对方官职高便态度谄媚。他有一回甚至看见她身边的侍女生气,她在一旁笑眯眯的哄着,像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然而,她此时说话的语气仍称不上冷漠,可是满满的恶意令人脊骨发寒。

他忽然想到先时曾听过一则传闻,说是崔凝刚入监察司便将一个女官的肋骨打断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认知或许有误。

一言不合就断人肋骨的人,绝非面上看着那么好脾气。

这样一个人,说要活活折磨他十年,未必全然是吓唬。

“先停手,上药。”崔凝声音嘶哑但轻缓,还是很好说话的样子,“给你一个时辰考虑,免得等会受不住才招,白白受那许多苦楚。”

崔凝俯身出去。

尧久之跟出来,低声道,“大人,我手里只有止血的土药粉,没有金疮药……”

崔凝问,“会死吗?”

尧久之怔了一下,“啊,那倒不会。”

“不死就行。”崔凝道。

不说那名死士,就是尧久之今日也被刷新了认知。他能看出来崔凝不是故意装出来唬人,而是当真冷心冷肺的模样。

认真计较起来,二处那些监察使一个个比崔凝要狠多了,只不过一向活泼善良的少女,转眼变得冷酷残忍,连个过渡都没有,就像是突然脱了画皮的鬼,令人颇受冲击。

尧久之的态度不由变得更加恭谨,“是。”

幽暗的甬道之中,崔凝拾级而上,咽喉里火炙般的疼,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迎着寒风步入雪中。

方才站在昏暗的牢狱中,看着尧久之手里的刀刺入犯人血肉,大火、鲜血在记忆中翻涌,将她灵魂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惊惧哭嚎,一半狠戾兴奋,反应到躯壳上却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

眼下吹着冷风,她才忽觉脑仁钝痛,头晕目眩。

“去请医工到四处。”崔凝道。

跟在她身后的监察佐使应声,“是。”

昨夜脱臼的地方还未完全消肿,现在头部肿痛不堪,崔凝只觉得身心俱疲,连张开肿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放松。

他们现在缺人手用,却并不缺掌控全局的上官。

与魏潜平级的还有三名监察佐令,再往上还有少监、监察令,可眼下平静的水面上才泛起一丝波澜,若被逼到让其他主官亲自上阵,也未免显得监察四处太过无能了。

崔凝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切身体会魏潜的艰难。

魏潜手下两名副佐,是易君如和卢仁剑这样不求上进的老油条,四个监察使职位未满,在职的又都是她和路平心这种半吊子。

一开始几乎所有的事务都压在魏潜一个身上,他必须一边调教人,一边当牛做马把所有公务处理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现在四处的人也只是勉强可用罢了。

假如现在他手底下监察使满员,且都是熟手,也不至于逼得一个监察佐令满长安到处跑。

其他几处的监察佐令,哪一个不是坐镇指挥?只他升了官反而更惨,不过多拿了点月奉,一个人却要扛起所有。

再说回空缺的监察使,看上去只差那么一个人,但每名监察使手底下有八名副使,每名副使下又书吏、监察吏数人,粗粗算下来竟是至少缺了十余人,更别提崔凝和路平心手下的监察副使也是没有满的。

监察四处人数只有一处的一半左右,这次一处协助办案,并未全员上职,他们也只会负责自己那部分工作,并不会过来填补四处的空缺。

崔凝缓缓吐出一口气,让手下监察佐使在牢房那边守着,自己回到监察四处。

“大人起热了。”医工面色凝重,“方才诸葛姑娘临走的时候留消肿的方子,老夫已令人熬药,眼下看来是不足够了。”

崔凝道,“先喝、着,用冷水降温。”

医工犹豫道,“如此也可。”

崔凝点头。

医工又检查了她的手臂,面色不大好,“骨头接处没问题,但未消肿,反而更严重了,大人吃药之后还是要尽快休息才行。”

崔凝还在消化今早发生的许多事,闻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医工脸色更臭,语气也不免强硬起来,“大人吃完药睡半个时辰不耽误事,若是您不听医嘱,还是莫让人喊老夫过来了,反正老夫也治不好!”

崔凝只得勉强敛了思绪,认认真真应下,“好。”

医工不放心道,“老夫令一名医生过来守着,免得大人病情反复。”

崔凝正要点头,便听见外面鹰卫声音急促道,“大人,犯人要招供!”

崔凝小心看了一眼医工,见他一张脸拉得老长,趁其不备突然起身朝外去,“我回来就睡。”

第382章 审问

官员都有政绩考核,医工也有。且太医署考核的时间与官员不一样,是在春末。

比起别的官员,冲在案件第一线的监察使们显然更容易受伤,虽然攸关生死的重伤不多,但发生的几率也比别的官员也要大。

医工自负责监察司以来,每天早起上香祈祷风平浪静的一天,好不容易苟过一年,结果居然挨着年根出了大事!

那这一年的香岂不是白烧了!

崔凝怕看见医工幽怨的眼神,只能飞速闪人。

如果可以,崔凝也不想互相为难,但非常时期医工还是一起牺牲了吧。

狱中。

崔凝让人给少年松绑扶到胡椅上。

软筋散未解,他只能软软靠在椅背上,连疼痛抽气都十分艰难。

崔凝看他眼中似仍有挣扎,便道,“你可知道,你只是一个试水的废棋。”

监察司根本不曾调走大量人手,对方不可能不知道,魏潜的布置是防止对方铤而走险,这暗桩闷着头闯进圈套,显然并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既然詹师道如此重要,怎么可能指望他一个新手暗桩来营救?

幕后之人使这一手,不是声东击西,就是丢石子试试山涧深浅。

少年声音低弱,“是楼家。”

“楼仲?”崔凝惊讶他竟招的如此爽快,不由心下生疑。

“是。”少年无声的笑,“我阿兄为他们卖命,死了连个尸首都没有,这回轮到我了,我不想一个人死。”

所以要拉上整个楼家垫背吗?

从已查到的线索来看,这背后确实有楼家的身影,但崔凝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了!

就像之前青玉枝案,赵三和冯秋期口径一致的指认是柳鹑买凶杀人。

不管是被雇佣杀人还是谋杀,凶手就是凶手,并不会因此轻判。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冯秋期动手了,他想尽量减少自身责任,拖人下水尚可理解,可赵三已经承认杀人,竟也死咬着柳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