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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324)

崔凝垂眸,目光正正落在“太白”字上,遂立即打断他道,“当初我也是学过天象的,你先别说,让我看看!”

手稿上记录了陈元近来观察太白星的记录,并以其运行的规律推断出在十二月中下旬将出现“太白经天”与日争辉的奇景。

崔凝抬头,隔着薄薄的黑纱隐约能看见陈元明亮的眼眸,以及那不容错认的期待目光。

“这个有趣,我要拿回去观摩几日。”崔凝说着便十分自然的将手稿塞进了怀里,眼见陈元欲言又止,立刻凶巴巴的道,“看你小气的劲儿!又不是不还你了。“崔凝不容他回话,扭头冲差役道,“你去朱雀街的乐天居叫一桌席面来,也不需多精细,就弄个锅子吧,记我账上,“差役闻言迟疑了一下,却见崔凝掏出几粒金花生朝他丢过来,“拿去玩儿。“差役顿时眉开眼笑,将金子揣进怀里,正要离开,又被崔凝叫住,“这里没有人候差可不行,再喊个人上来替你。”

这样安排再好不过,差役哪有不应的,立即道,“好嘞,小的叫人先送点心上来。”

崔凝摆摆手,示意他快去。

带差役离开一会几,崔凝才立即凑近陈元,“阿元,为了你的小命,今日之事干万不要说出去。你也知晓太白昼经天准有大事,咱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我、我知晓了。“陈元被她肃然的模样唬了一跳,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崔凝抄着手,有点愁得慌,“这浑天监已被陛下闲置这么久,你观测出异常要不要向上禀报?”

陈元一脸懵懂,他自入了观星台,每天不是看书便是观天象,何曾为这些事情烦恼过。

“啊!“崔凝发出短促的土拨鼠叫,“罢了罢了!我回去先问问再给你消息。”

说罢,看见陈元抬手解了黑纱,露出澄澈的眼眸,又极不放心的瞩咐,“在此之前若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跑来问你关于天象之事,可万万不能说呀!”

“嗯。“陈元点头,雪白的羽睫忽闪如蝶翅,“是不是城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昨夜里一名术士在开明坊被杀,尸首旁留下了两样东西,一个是你方才看的中天八卦,一个便是观星预言‘十二月壬子,太白昼见,经天,东宫弑逆’。“崔凝将事情原委简短的说了一下,又不厌其烦的叮瞩,“这等大事,寻常人可不能掺和,我说与你听,便是叫你避着点。”

陈元面上泛起浅笑,“我明白了。”

崔凝莫名其妙,“说着正事儿呢,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阿凝着急的样子特别有趣。“陈元笑道。

崔凝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叫你看我笑话!”

陈元过于白皙的皮肤上顿时泛起浅淡的血色,恰如芙蓉透雪,好看是极好看了,却把崔凝吓了跳,“我也没用力呀,怎么就红了?““不妨事的,一会儿便好了。“陈元道。

“对了!“崔凝侧耳听了听外头,发现外面还没有动静,这才继续道,“差点忘记另外一件正事。”

陈元露出疑惑的目光。

崔凝问道,“那悬宿先生今年三十有九,生辰是四月九日,具体时辰暂不知晓,你可有办法算出他因何而死?“悬宿先生与魏潜四叔有些交集,上半年魏四叔曾送过他生辰礼物,故而魏潜知晓日子。方才来出监察司之时,他多有瞩咐,也一并说了此事。

第312章 他行让他上

陈元沉吟,“没有生辰八字……”

通常来说,详细的生辰八字是卜卦问生平的基础,现在连八字都不全就想算一个人死因,实在不切实际。

“推算死因,比推算死亡时间还要复杂的多,不光要知道生辰八字,连死亡之时所处方位以及种种细节都很重要。”陈元一次两次都没能帮上忙,心中十分愧疚,咬了一下唇,道,“若是能把尸首的方位给我,我可以勉力一试。”

崔凝回想魏潜当时可有可无的口吻,心想五哥大约也没有想着能算出什么结果来,“嗨,这事儿能行就行,不能便罢,无需放在心上。”

“可是……”

崔凝揉乱他的白发,笑道,“别操心啦!本也没想着非要得到什么答案。且不说现在这个案子尚未归到监察司,便是最终落在五哥手里,也不能偏来为难你呀!若是都靠着卜算破案,那各个查案的衙门拆了也罢!”

陈元见她说的实诚,这才放下心来,脸上带着薄红,抚了抚被揉乱的发顶,轻声道,“那便好。”

崔凝见状,僵了一下,她知晓陈元害羞只是因为性子使然,但彼此年岁已不算小了,还是应该收敛一下。

“过完年大唐要迁都了,你想一起去吗?”崔凝转移了话题。

陈元一脸迷茫的望向她,“迁都?你……也要走吗?”

“嗯。”崔凝点头,“阿元想去神都吗?”

陈元虽是十几年如一日困于一隅,但因自幼接触命理,又多解人间难事,也并非看不懂形势,“我恐怕走不了吧。”

“其实我此番前来,也是想与你提个醒。开明坊的事与观星台这个案子颇有相似之处,到时候恐怕要牵扯上你。预言之事,切不可随意沾染。若是陛下亲自召见,你便将自己观测结果斟酌着说。”

陈元不解道,“如何斟酌?”

崔凝与他目光相对,有一刹怔然。从前,他眼眸的颜色淡粉中尚余一丝清浅的灰,现如今眼瞳里的灰色已完全褪去。

银发红瞳,不谙世事的目光,有一种介于纯真和妖异之间的美。可是崔凝听说,他所患的这种病,眼瞳越红便说明病情越重。

崔凝不知道这个病病情发展是不是都这么快,但显而易见,在观星台上不会得到好的医治。

“是否有太白经天之景,可说,但由此推断出的预言却未必要言明。”崔凝斟酌着道,“说与不说,看你如何想吧!倘若你觉着在这观星台很好,便不必言明,只消说自己推算不出,我会想办法求祖父保你。”

反正陈元最擅长的是卦卜泰否,他懂观星术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

陈元垂眸,雪睫轻颤,“那别的选择呢?”

“你若想离开观星台,就必须让陛下另眼相待,此事或许会成为一个契机,假如你选择搏一搏,我亦会求家里护你。可是,你若是选了这条路,崔氏无法全力相助,日后一切祸福还是要看自己造化。”尽管很现实,但她还是要将事情直白的摊开在他面前。

假如陈元没有本事,或者选择隐藏自己的才能,崔氏要保他自然不在话下。可他要是选择借悬宿先生的案子翻身,离开观星台,势必要牵扯进“太白经天,东宫弑逆”一事里,这就不是崔氏能贸然插手的了。

陈元抬眼冲她软软笑了笑,因光线刺激,眼眶微微泛红,“阿凝,我非长命之人,余生有限,我还是想看看更多风景。”

崔凝心中微有酸涩,当一个人洞悉自己短暂又坎坷的命运,又这般坦然以对时,劝慰的话便显得十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