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崔大人驾到(161)

陈元就站在距离红梅不远处的廊下,一身牙白色暗纹袄,皮肤如霜似雪。银发宛若月光,若不是面上覆着一条黑纱带。崔凝都怀疑他是从雪中幻化而来的妖精。

“阿凝。”陈元看见她,声音雀跃,一下子便有了生机和活力。

“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也不怕着凉。”崔凝知道陈元的遭遇。心里不免对他有些怜悯。

陈元腼腆的笑笑,“我不怕,我听五叔说。像我这样的人活不长久,他不在了。我也不想压抑自己。”

“不在了?他应该没有被治罪啊?”崔凝心想难不成自己漏下了什么?

“不是不是。”陈元面上掩饰不住的落寞悲戚,语气却十分平淡,“他离开长安了,不要我了。”

崔凝愕然,心里堵得要命,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她知道,对于陈五来说,陈元可能是他人生的负累,他并不是什么不世之材,可是凭着他的能力,怕是也能够过得相当不错,若非因为陈元,他不会被家族牺牲,藏头藏尾的日子一过就是这么多年,然而对于陈元来说,陈五却是他唯一的亲人和依靠。

陈元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陈五是他唯一能够亲近的人。

这种背弃,即便崔凝没有尝过,也深知它定然如冬日里那些冰刺一般从心里长出来,冰冷锐利,能刺得人千疮百孔。

“那……那你以后怎么办?”沉默了很久,崔凝才听见自己这样说。

“他在西市还有宅子和铺子,地契都留给我了。”陈元笑着指了指桌上用茶壶压着的几张纸,“我以后并不用愁生计。”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却只这样随手一压,随便撒上点水可能都会毁了,可见半点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甚至崔凝能隐隐感觉到他故作轻松的笑容背后已被伤的鲜血淋漓。

崔凝只能尽力安慰,“我还在长安呢,日后没事的时候我去找你玩,咱们是朋友。”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心虚,扪心自问,她心里对陈元是怜悯占多一点。

陈元对此却似乎深信不疑,很高兴的点点头,“我等你便是为的说此事。我以后都会在城西的悬空寺,你若是有空,或者去上香,一定要来找我。”

崔凝讶异道,“你要出家?”

“不是,五叔把我寄养在那里。”陈元顿了一下,“若是与佛有缘,悬空寺肯收我,我也愿意出家的。”

崔凝这回是真不知道该怎样说了,她想劝他不要出家,可是不出家,他的模样定然会饱尝这世道的不公平。

陈元这这些年也都一直活在这种不公平里,崔凝不想他最后落得和司言灵一样的下场,沉默了须臾,她道,“你有慧眼,定能比旁人看的更清楚,若是你觉得这样好便去做罢。”

“嗯,谢谢。”陈元道。

一声真挚的“谢谢”,让崔凝颇为动容,也很是自惭形秽。她想到自己可能是陈元第一个交到的朋友,这样一个纯真之人付出全心全意的友情,而她却平淡以对,还曾经误以为司言灵罪魁祸首而对他颇有偏见……

想到这个,崔凝道,“反正我今日没有什么事,便告假带你出去玩吧?”

“真的?”陈元欣喜的不知怎么好,他还以为只有等自己长大之后才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

崔凝见他这么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立即就去同易君如说了一声。

不过她现在和易君如平级,他哪有全力准她的假?不过易君如有心卖她一个好,便悄悄同她说,在监察司做官的最大好处就是自由,倘若平日没大事,只要过来点个卯就可以去办自己的事了,不过一旦露陷可能会被罚。

崔凝惊讶的说不出话,合着她以前都太乖了?竟然完全不知道这种事!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她成日跟着魏潜后面混呢。

崔凝听着东窗事发要被罚,心里有点担心,易君如拍着胸脯说,若是碰上急事,他会帮忙顶着,崔凝这才千恩万谢的偷偷带着陈元去了东市。

第149章 回帖

陈元以前也曾路过东市,这回却是第一次逛街,他身上披着斗篷,大大的帽兜把脸都遮去大半。

崔凝见他买个糕点都兴奋的脸颊绯红,便带着他把路旁所有的摊位都光顾一遍,她如今也是颇算颇有家资了,大馆子吃不了几顿,路边摊岂能束手束脚?

只不过陈元身体不大好,才走了一条街便已体力不支,崔凝便找了一个普通茶馆,要了雅间与他坐在一处休息。

待小二上过茶点,陈元便脱掉斗篷,好奇的观望屋内摆设,感叹道,“原来外头还有这种地方,真是新奇,我们想坐多久就能坐多久?”

“一两个时辰倒是可以,坐久了,店家回来赶人的。”崔凝倒了热茶塞到他手里。

陈元透过窗子缝隙看外面的街道,鼻尖和脸颊被冷风吹的微红,一双灰眸透出罕见的灵动与生机。

崔凝怕他又受风寒,过去把窗子关上,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不是说我有血光之灾?”

她指了指下巴上已经愈合的疤痕,“喏,这么点就能称之为血光之灾?吓唬人呢。”

“从来血光之中都有不定数,我只能算出来有大灾笼罩于你身周,却不能算出你会受多大伤害。”陈元双手捧着茶盏,掌心的暖流传递到周身,使得他慢慢从过度兴奋中平静下来,“譬如这次被灾祸波及的任何人都来找我,我看出的都是一个结果,可是你们受的伤却不同。人一念之间能改变很多事,我算不透。”

其实陈元看出崔凝有血光灾祸之后便很认真的算过,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否则他也不会就随口提一句就算了。

“你说这世上是否有方外之地?”崔凝忽然问道。

“我不知。”陈元摸摸手边的胡椅扶手,“我连眼前的事物都没有见识过,怎能妄谈方外?”

“那我们不说这些悬乎的事情,好好玩一圈。”崔凝掏了帕子递给他,“擦擦汗吧,等会我们出去雇顶轿子在东市走走。”

陈元知道自己体力不好,怕是再走一条街。半条小命都没有了。便很顺从的听了崔凝的安排。

“你不晓得,我第一次来长安的时候误入了五哥开的酒楼,一顿就吃掉两千贯!这些钱够我们下馆子吃好几年呢。”之前崔凝太不清楚物价。所以只觉得贵,直到后来慢慢直到两千贯的价值,才忍不住咋舌——这根本不是在做生意,分明是抢钱!

怪不得每一次进乐天居的时候都看不着什么人影。

陈元现在跟当初的崔凝差不多。对金钱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只是听说一顿饭钱够在别处吃好几年。便问道,“这么贵,人家进了一次下次就不会进了吧?”

崔凝道,“可不是!不过我后来知道。他们有个什么食客牌,食客都是经过朋友之间相互介绍进酒楼吃饭,得了食客牌。吃饭比在外面还便宜。”

因为魏潜经常宿在店里,起初总有些目的不纯的人进来骚扰他。有些不要脸的连个酒菜都不点,酒楼每天人满为患,可一个月算下来居然盈利不多,于是魏潜才与另外两人商量定下了这个规矩,反正他们只是开着玩,又不指望靠这个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