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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坏的春天(133)+番外

他们从小被训练成类似的棋手,人生被看作一局棋,每一步都精打细算、自有它的意义。而这些他懂,周琨钰也懂,他乐得轻松。

******

晚上回家,辛乔跟辛木吃过晚饭,收拾好家里后,回到自己房间。

陈氏药企已把所需的公关稿写出来,队里要审核,陈行远一并发给辛乔。

文字大略读过,辛乔点开那张合影,放大,盯着周琨钰那张带点笑意的脸。

周琨钰的自拍和他拍挺不一样的。

不是说五官和脸型不一样,毕竟周琨钰自拍也没开美颜,而是说,别人镜头里的周琨钰,更接近白天众人看到的周琨钰。

完美,温柔,顺着自己既定的人生轨道,好像很恬静也很满足。

那个在辛乔掌心下肆意绽放、甚至把床单弄得一片狼藉的周琨钰,很难从中捕捉到任何一丝痕迹。

辛乔站在她旁边,看起来,与她只隔着一人的距离。

那却是阶级与财富的距离,爱与游戏的距离,奋不顾身与全身而退的距离。

辛乔盯着周琨钰的脸,人一旦太完美,就显得有点假,笑容面具一样罩在脸上,是不是只要看得够用力,总能在那面具上看出一丝缝隙。

让她知道在两人相处的那段日子,周琨钰至少也付诸过一些真心,所以现在也有一些真实的难过。

然而再努力也是徒劳,辛乔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她把手机丢到一旁,一只手臂搭在眼前,掩去所有的光。

******

当巨大的打击来袭,人的感知其实是滞后的。

辛乔一直觉得自己很平静,直到周五下午,较为风平浪静的一周过去后,队里迎来文娱活动时间,姚岚过来讲完课后,打开投影仪给他们放一部国产喜剧片。

有人说:“早就看过了呀!”

姚岚笑着瞪他一眼:“是再看一遍看过的电影好,还是再上一节行政课好?”

那人就默默不说话了。

辛乔坐在最后一排,龚远在她旁边,看着一屋排爆手是难得放松的姿态。

投影幕布上,人生失意的男主角正被告知他其实是保险大亨的唯一继承人,但获得继承权的条件是一个月内花光十亿。

那是一部经典喜剧片,男主角一本正经又浮夸的表演,让笑变成了嘴角溢出的本能。那抱怨之前看过的队员这会儿投入进去,也跟着呵呵笑着。

龚远也笑,还看了辛乔一眼,辛乔也吊着嘴角跟着笑。

其实也并非多开心,或者觉得多幽默,而是像综艺节目里的罐头笑声一样,是人被逗后的一种自然生理反应。

笑着笑着,辛乔忽然觉得不对了。

茫然的环视一眼四周。

窗帘拉着,灯关着,除了幕布上投出的光影,投影仪射出的光变成了室内唯一的光束,辛乔盯着瞧,觉得像潜水艇在海底深处照射出的光,那一点一点的浮尘,像海底不知名的小生物,光晕一圈圈折射出来像彩虹。

龚远注意到她异常,问:“怎么了?”

辛乔也说不上是怎么了,只是为了看电影而营造出的氛围,让周遭好似变成了浅淡琥珀色的海洋,辛乔陷在里面,不断往下沉。

这样的琥珀色海洋辛乔最近经历过,就是送周琨钰和陈祖铭的那个周一下午,夕阳也是这般绵密的笼罩着人,辛乔当时闻着周琨钰身上的味道,也觉得窒息。

可那段路不长,周琨钰走了,那片湮没她的海洋就消失了。

她很自大,以为自己劫后余生,以为那就是悲伤最汹涌的时刻了。

没想到四天后的现在,湮没过她的海洋卷土重来,比周琨钰在身边时更汹涌。她陷落在海水里,像隔了层罩子,周围人的笑声还是能听见,只是显得很遥远。

她肺里的空气一点点往外挤压,顺着喉管往外冒,她的心脏感受到一阵压迫,而喉管发酸。

“辛乔?”

也许她的神色实在太迷茫,龚远伸手晃了她一下:“辛乔?”

在龚远触到她的一霎,琥珀色海洋退潮般向后急涌而去,露出辛乔一具湿漉漉的身体,暂且偷得喘息的机会,摇摇头:“没什么。”

她很难对人形容这种感受。

并且她心里很清楚,一旦龚远拿开手,那片湮没她的海洋又将卷土重来。

辛乔顿悟,那片海洋的名字就叫“悲伤”,而滋养它的引力名为“孤独”,

而心脏受压迫、喉管发酸的感觉就更简单了,只是辛乔对它不熟悉而已——想哭。

******

晚上,辛乔跟辛木吃完晚饭后独自出门。

她想去看场电影,一个人。

也不用买爆米花,因为她这次选的是部悲剧。

取票时有女生在看大屏幕放的预告片,除了“啊啊啊老公好帅”,就是“呜呜呜太好哭了”。

辛乔怀着“来吧”的心理准备坐进放映厅。

生命的告别总是令人神伤,虽然电影讲的是一对母女,却有些让辛乔想起了辛雷去世的时候。

电影里有句台词很动人:“或许人生就是目送一个个亲人的背影往前走,不回头。”

辛雷刚去世那段时间,辛乔的确一次次梦见他的背影,如她童年所仰望的一般伟岸,带着她从黑暗里穿行往光里走,看星星、抓萤火虫。

然而无论她在梦里怎么叫,辛雷都再不会回头了。

那时她刚满十八岁,在葬礼上抱着五岁的辛木,并没有哭。

她得扛着。

现在近十年过去,她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放映厅里想起这些,银幕里响起柔婉煽情的音乐。

她哭不出来。

一切悲情氛围营造得太刻意,她哭不出来。

从电影院出来,她回了旧街口。

站在熟悉的路灯下,抽了一支烟。

还是哭不出来。

这感觉其实挺难受,有些像游泳时呛了一口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你上颚到喉管的那一块,又酸又痒又疼。

无论怎么吞口水,总也咽不下去。

又过了一周,在她和周琨钰告别两周以后。

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了,空气里有了浓郁春日的味道。

辛乔出去晨跑,惦记着回来时再给辛木带点豆浆油条。

路边的开放式公园里还是有不少练剑的大爷和舞扇的大妈,还是有大妈对着辛乔赞叹:“嗬,现在也还是有这么精神的年轻人嘛。”

辛乔心想,我明明常来,大妈怎么就记不住我呢。

她今天跑的速度比往常快,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休息会儿,四周松木清香,把人的视线切分成一格一格,公园里除了晨练的人还有不少散步的人,一个姑娘穿着条绿裙子飘过辛乔的眼前。

辛乔耳膜震了震,忽而弯下腰。

那种感觉来了。

她把手埋进双掌之间想,她果然还是没能看到周琨钰穿上春天的绿裙子,那条她畅想了无数次的绿裙子。

她哭得并不汹涌,只是觉得有股温热,一点点从眼眶里溢出来,落进指缝很快又被吸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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